那夜忽可多杀了二十人,第二天,城主府门口丢了六十具胡人的尸体。
整整六十具,像挑衅又像是报复。
忽可多一点都没有暴怒生气,他甚至笑了起来,因为他很肯定,让城里那群残兵败将又有了主心骨的人,就是陆戟!
腊月十五到腊月十七,连续三天晚上都是平安夜,忽可多没有杀人。
但那三天夜里都彻夜回荡着城里妇人绝望的哭嚎。
她们是被推出来的,因为忽可多要犒赏攻城有功的将士,一共两百人,于是众人将两百妇人推了出来。
在他们看来,妇人的身子已经给了丈夫,比起未出阁的女子要卑贱许多,在此刻是可以牺牲的。
第一夜那两百人被犒劳以后,这些妇人并未被释放,反而被转手丢给了其他胡人肆意折辱。
腊月十八晚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妇人被绑到了城门口,她们浑身污浊不堪,身上一点遮挡都没有。
忽可多要求她们的丈夫、亲友亲手斩杀她们,只要杀了她们,剩下的人就可以获得自由。
有的男人立刻就下手了,因为他不需要一个被折辱至此,会让他颜面尽失的妻子,有的却迟迟不肯动手,因为他们不忍看见自己所爱在受了这样的折磨以后还要如此凄绝的了结生命。
那些不肯动手的人,最终被那些毫不犹豫就动手的人杀了。
那天夜里,胡人没有动一刀一剑,是一场同族至亲的互相残杀。
忽可多遵循自己的承诺,将动手的那些人放了出去,第二天,有三十远昭将士在一处酒楼被胡人剿杀了,向忽可多通风报信的就是昨夜被放走的那些人。
那些人在亲手杀了至亲以后,成了忽可多的眼线,为了活下去,他们已经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所以出卖起毫不相干的人来他们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甚至有人在心里怨毒的想,如果能早点投降就好了,早点投降,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他们不觉得是自己杀了自己的至亲,也不觉得是忽可多残暴嗜血,他们将所有的怨怼都强行按到了那些用血肉之躯守城的将士身上!
忽可多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他知道他会赢的。
忽可多以前头脑简单,只想着硬碰硬,用拳头去打赢别人,扈赫跟他说兵法的时候他嗤之以鼻,但现在忽可多突然觉得自己领悟到了并发的乐趣,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他不要直接杀了陆戟,他要那些残兵败将自己投降叛离陆戟,他要陆戟自己从阴沟里走出来,在他面前自戕!
多棒啊,远昭最赫赫有名的镇边将军,在他面前自戕,这记载在史书上该是多么动人的一段传奇?
人的怨怼是会感染的,依然被扣留的那些人见忽可多真的放了人,渐渐的都坐不住了。
他们有的趁夜杀死了自己年迈的母亲,有的用刀捅死了病弱的弟弟,还有的仗着自己身强体壮杀死了体弱的陌生人。
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他们手上染上了血腥,获得了自由,然后将自己那颗原本鲜红跳动的心摘下来丢进黑暗恶臭的泥沼。
这些人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平日与这些将士也非常相熟,很可怕的是,他们对与这些将士的藏身地有非常敏锐的直觉。
从腊月十八开始,城里变成了修罗场。
不断有人在给胡人报信,甚至有人主动帮胡人寻找起来。
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他们扛过了胡人猛烈的战火攻击,他们扛过了胡人的搜索剿杀,却没扛过这些百姓的出卖。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家中也有父母妻小,城破以后,他们其实大可做逃兵离开,可他们没有,哪怕城破,他们也依然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守护这一城还有这一城背后无数远昭黎民的安宁!
最后他们得到了什么?
忽可多将那些被剿杀士兵的尸首剁成了肉酱,做成了肉饼,奖赏给那些通风报信的人,他们像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全部一口口吃了下去。
人性在这里,受到了最残酷可怕的考验。
有个将士不顾命令趁夜去杀了这些人然后被胡人发现了,那个将士没有立刻被杀死,他被押到了城门口,在城楼之上,他哭着大喊:“远昭负我!将军负我!”
那两句话他喊得声嘶力竭,绝望到了极点!
远昭负了他,因为他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不是一国安宁,盛世繁华,而是插在背后的一把又一把刀子,去年雪灾为何无人赈灾,今年胡人攻城为何无人增援?
将军负了他,因为将军只让他誓死不降,却没告诉他,他誓死保护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将士吼得嗓子都哑了,忽可多非常满意他的表现,让人放了他,那将士走到他面前,忽的亮出一把匕首笔直的刺向他。
毫无防备,忽可多的脸被划出一道口子,那将士被一脚踹飞,然后用匕首自尽了。
热腾腾的鲜血奔涌而出,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眼角还含着泪。
远昭负他,将军负他,这世道……负了他!
忽可多面色阴鹜的擦去脸上的血,让人将那将士拖走喂狗。
腊月二十清晨,有一个远昭将士放下兵器高举双手走到街上,他投降了。
‘远昭负我,将军负我’这八个字,击溃了‘誓死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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