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怀安抢过传令符让暗卫去通传,自己也渐渐冷静下来。
不过冷静归冷静,心里的焦灼却始终压不下去。
陆戟撑着重伤的身体让人肃清了城里的胡人残余,忽可多不相信援兵到了,一直没下撤退的命令,胡人遭到援兵重创以后才分成小股仓惶逃离出城,陆戟派了一万人左右去追,剩下的便留下来清理战场。
新年第一道阳光倾洒而下,城楼上那些活下来的将士互相掺扶着往军营走去,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他们熬过了人生中最残忍灰暗的一个月,好像被人碾碎筋骨重新塑造了一遍。
他们没有死,但脑子里很多东西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仰头望着灿烂的阳光,隐隐觉得自己是应该高兴的,可唇角却怎么都扬不上去,心里很痛,好像每走一步,脚下都有无数亡灵在尖锐的哭泣。
陆戟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些将士一步步往前走着,脑子里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舒缓下来,他的眼眶有些发热,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他只是将背挺得直一点,再直一点,无声的告诉这些将士,放心吧,我会一直在这里,替你们守着这道城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将士的低语:“陆将军,你快去休息吧,胡人已经被击退了!”
胡人已经被击退了么?
他诧异的想着,提步往前,眼前一黑,身体却重重的栽倒在地。
陆戟和陆啸都伤得很重,一放松下来,便爬不起来了,楚怀安一颗心全系在苏梨身上,扈赫便很自然地接过了兵权。
那一夜胡人折了三万兵马在城里,还有五万兵马逃窜在外成了散兵,再没了攻城的气势。
他们不想攻城,扈赫却没打算放过他们,一旦发现行踪,便会派兵将他们全部剿灭。
不过,也有例外。
有一天扈赫亲自带兵俘了两千胡人回来,他将这两千胡人带到军营,让还在养伤的将士拿刀砍着玩儿。
那天整个军营都回荡着胡人滔天的怒吼,然而不知道扈赫用了什么法子,竟叫那些胡人浑身软绵绵的没有还手的余地。
那天空气里都充斥着腥甜的血腥味,杀完人的将士眼睛亮得吓人,攒着火苗一样,他们因为杀戮和血腥而兴奋着,和茹毛饮血的怪物没什么两样。
楚怀安出去找了苏梨一天,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只看到成堆的尸首,和扈赫冰冷愉悦的微笑,血红的残阳洒在扈赫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掌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阎王。
扈赫的微笑让楚怀安很不舒服,像被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舌缠上,只要被咬上一口就会立刻毙命。
“侯爷在看什么?”察觉到楚怀安的目光,扈赫扭过头问。
他只剩下一只眼睛了,看人的时候,总是让人背后发凉,瘆得慌,楚怀安看着那些尸首皱眉道:“这些人你要杀便杀了,还带回来做什么,不嫌脏了地方吗?”
“不嫌。”
扈赫回答,刚目睹了一场屠杀,他的心情相当愉悦,语气也是欢快的,楚怀安心里的不适达到顶点,头皮发麻,不由骂了一句:“你脑子有病啊!”
“病的不是我。”扈赫反驳,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伤兵住的营帐,语气温和近乎缥缈:“病的是那些人,明明胡人已经被击退了,他们哪怕抱着刀剑也无法安睡,耳边总是回响着攻城的号角,他们不算真的活下来了,再过不久,他们会死在他们自己手上。”
“你胡说什么?”
楚怀安被他说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扈赫没再继续刚刚的言论,又扭头看向那堆尸首,自言自语的呢喃:“我在救他们。”
他的声音极轻,看着那些尸体的目光变得温柔仁善,像沾染了邪气的佛,纵然满手血腥却是为了普世救人。
“只有我能救他们。”
他如此说,语气笃定,不容任何人反驳。
只有将自己锁在炼狱的人,才知道从炼狱爬出去的方法。
楚怀安被扈赫神神叨叨的话刺激得差点想拔剑和他打一架,扈赫忽的掀眸认真的看着他道:“忽可多没有出城。”
“什么?”
“忽可多那夜没有出城,他现在就在远昭境内!”
陆戟和忽可多有五年的交手经验,所以他们互相了解,但陆戟对忽可多的了解程度远远比不上扈赫,毕竟他躲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忽可多五年。
忽可多如果和那五万散兵一起出了城,以忽可多刚愎自用的性格,必然会不顾一切再次率兵攻城,忽可多不会心疼那些胡人将士的性命,他只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现在这些散兵这么轻易地被追着剿杀,对忽可多来说是奇耻大辱,但忽可多没有组织反击,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扈赫方才所说,忽可多没有按照常理撤出城。
忽可多没有出城,那他去了哪里?
这是楚怀安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但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听见扈赫道:“侯爷,城主府的废墟今日已经全部清理出来了。”
话落,楚怀安已转身朝城主府的方向疾行而去。
城主府的火烧了整整三日,楚怀安拨了两百人清理废墟,也花了三日时间才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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