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正要放下帘子,忽的看见不远处的小巷子里蹲着几个人,那几个人衣着褴褛,面前放着破碗,分明是乞讨的样子,藏在蓬乱头发下的眼睛却一点都不卑微。
苏梨拿了一锭碎银给车夫:“去问问他们是哪里的人,要不要找活干。”
车夫拿着碎银过去,银子不算很多,但也算得上是大手笔,但那些人见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车夫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姑娘,他们脾气不好,不愿意多说,但听口音像是从边关来的。”
边关来的。
苏梨琢磨着这四个字,不知是不是心理影响,再看那些人时,她总觉得那些人身上蒙着一层黑压压的死气,像是从边关那座充满无数亡灵的城池带来的。
“回去吧。”
苏梨放下帘子,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回到县主府天差不多黑了,苏梨先去看了孙耀,他胳膊上的纱布换了好几茬,脸上有伤,应该是回来以后又发过两回疯,苏梨进去的时候他被捆在床上正哼哼的怒吼着发疯,额头和脖子青筋暴起,眼睛也一片血红。
看见苏梨进屋,他挣扎得更凶,恨不得能挣断绳子蹦起来咬苏梨一口似的。
“天气越发热了,尸体放不了多久,再过两日宜下葬,我会给她订口好棺木,你若是想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也无妨,左右这辈子她已含恨而终,下辈子不会再与你有什么瓜葛。”
说完,苏梨也没管孙耀什么反应,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远远地却看见自己房间门大开着,门口还站了个人,门神似的立在那儿。
苏梨快步走过去,走得近些看清杵在门口的人是张五,屋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人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身上披着一床青丝缎面的被子,跟尊等着供奉的神像似的,不是楚怀安还能有谁?
“苏姑娘。”
张五先打招呼,拱着手冲苏梨行了一礼,他的脸还肿着,说出来的话都嘟嘟囔囔跟含了东西在嘴里似的。
“我跟管家打过招呼了,他没给你安排活计吗?”
“没有,管家说府上人够多了,用不着我。”张五老实回答,他身上有种‘不吃嗟来之食’的气质,苏梨也不想上了他的自尊,问了一句:“你会做什么?”
张五犹豫了一下:“我感觉我应该会一点木刻。”
楚怀安跟张五大眼瞪小眼许久了,苏梨回来以后又只跟张五说话,他气得要炸,当即嗤笑:“应该会?到底会不会你心里没点数吗?”
楚怀安语气很不好,他没想到苏梨回京这才几天,就往府里收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虽然张五这会儿脸被打得让人难以直视,但身上那股子气质却是掩藏不住的。
楚怀安还没求得苏梨的原谅,危机感十分强烈。
张五被楚怀安怼得有点不好意思,羞赧的低下头,很是惭愧,苏梨没有接楚怀安的话,想到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心念微动:“那明日我画幅丹青给你,你先帮我做个木偶吧。”
“好!”
张五激动的回答,声音不受控制的拔高,语气里透出欣喜,因为苏梨的信任。
楚怀安的脸耷拉下去,等张五走了,裹着被子气咻咻的瞪着苏梨:“我也会木刻,之前我还帮你做过簪子呢!”
“侯爷不会还生着病么。”
苏梨说着抬手探向楚怀安的额头,楚怀安正闹着脾气呢,没想到苏梨回来这一出,当即愣住,心里的不满全都被压下,小狗似的蹭蹭苏梨的手:“对啊,我脑袋好晕,昨晚一个人睡好冷。”
他明显是在讨好,额头还是烫的,裹着这么厚一床被子,想来还是怕冷。
苏梨的心软了软:“药喝了吗?”
苏梨的声音放柔,习惯了她这两天生气不理人的样子,楚怀安反倒不安起来,掀眸直勾勾的打量苏梨:“今天出门发生什么事了?受欺负了吗?”
“没有。”
“那……你不生我气了?”
楚怀安迟疑的问,手悄悄松开被子,虚环着苏梨的腰,以免她被提醒之后想起来继续生气,好把人抱住不放。
“我生气做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那么较真。”
苏梨一本正经的说,楚怀安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得,这是还生着气呢。
楚怀安到底理亏,吸吸鼻子把被子裹好,回到装可怜搏同情的路线。
时辰还早,苏梨没急着赶他走,兀自走到窗边桌案前研磨画画。
“你想要什么样的木雕?”
楚怀安问,苏梨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提笔着墨:“清明节要到了,我想给二姐铸个木身。”
苏唤月剩下的尸首一直没找到,这事横在苏梨心中,永远都是结。
听她提起苏唤月,楚怀安愣了一下,随即敛了神色,认真道:“我还在让手下的人找,会找到的。”
安珏之前受了不少折磨,许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好下场,他咬死了不肯松口,楚怀安只能从其他途径再想办法。
苏梨落笔没有一点迟疑,头也没抬:“谢谢。”
客气又疏离,堵得楚怀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只能闷着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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