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泽缓缓地松开了手臂,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过去安慰一下阿姨吧。”
苒苒僵僵地站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院子里的母亲,胸口像是被什么堵得满满的,那东西往上泛着,将嗓子也梗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莫名的东西堵得她难受无比,却无从发泄,恨不得能放声大哭一场。
倒是韩女士最先恢复过来,回身走进屋里的时候面色已是如常,仿佛刚才的事qíng从没有发生过,只神态平静地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明天都还有工作,早点回去休息吧。”
邵明泽看向苒苒,目光中带着询问。不等苒苒说话,韩女士却先开了口,“我今天有点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小邵把苒苒也送回去吧。”
邵明泽这才点了点头,礼貌地向韩女士告别,领了有些木木呆呆的苒苒出来。
老城区的路况不太好,邵明泽车子开得缓慢,不急不忙地穿过灯光昏暗的小街。时间还早,街边上还有许多纳凉的人,三五个聚在一起,有老有少,笑语融融。苒苒沉默地看着车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如果我以后有了孩子,死也不会离婚。就算是名存实亡的婚姻,我也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她面容倔qiáng,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狠劲,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邵明泽很久都没见过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意外之余心qíng也不觉有些复杂。
他能从感qíng上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可理智上却想告诉她完整的家庭并不见的就一定幸福。一个痛苦的婚姻更是绝不可能给予孩子幸福,与其痛苦地纠缠在一起,还不如彼此放手,各寻生路。
他还想告诉她幸福从来都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你没有权利要求别人一直对你的幸福负责,即便那是你的父母。你曾是他们的责任,却不是他们的人生,他们可以选择为你牺牲,同样,他们也有权利选择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可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别太自私,也别太无私。”
是的,别太自私,也别太无私。
别做太自私的子女,也别做太无私的父母。每个人都有独立的自我,既不要为别人活着,也不要把自己的人生与幸福寄生在别人的身上。
苒苒忍不住转过头看他,他的眉眼浓烈依旧,脸上的线条也一如既往的硬朗,可不知为何,她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温柔与怜悯。
是她的错觉吗?
看她这样怔忪地望着自己,邵明泽的心不禁变得柔软起来。他淡淡地笑了笑,腾出右手探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声叹道:“傻丫头。”
不管把自己的外表伪装得多么隐忍成熟,内里却仍是个没有长大的傻丫头,稍不留意就会露了本心,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深夜见到的她,再多的凶悍泼辣也不过是遮掩软弱无助,回过身去就能哭倒在同伴怀里。
苒苒想不到他会有这个举动,一时有些愣怔,过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们尽早订婚吧。”
邵明泽抿了抿唇,回答的很简单,“好。”
见过了双方的家长,剩下的事qíng更是顺理成章,几天之后,苒苒就把订婚宴的请柬拍在了穆青的面前。穆青被震了个目瞪口呆,翻过来覆过去将请柬细看了几遍,这才惊愕地问苒苒:“真要和他结婚?这么快?”
“是订婚,不是结婚。”苒苒纠正她。
就是订婚也太快了些啊!认识不到三个月,脾气都还没摸透呢,怎么就能把婚事定下来呢?穆青神qíng严肃地盯着苒苒,问:“你真决定了?都考虑清楚了?”
苒苒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总的来说他人还不错,比较成熟,也算有些担当。”
穆青没见过邵明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个成熟法,她也不关心这个,只是忍不住又问了苒苒一遍,“你真考虑清楚了?不是屈服于你家韩女士的yín威之下吧?我可告诉你,婚姻可是人生大事,这婚不是结给别人看的,与其最后落得个二婚,还不如一直‘剩’着好呢!”
苒苒听了哭笑不得,上手就给了她脑袋一巴掌,笑骂道:“快拉倒吧,你少咒我。我这还没订婚呢,你就咒我二婚。回头真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我可咬你啊!”
穆青赶紧扭头呸了两口,又自己轻拍了两下嘴巴,一个劲地嘟囔:“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苒苒不理会她,探过身去看她桌前上的信封,问:“又给你那两位小朋友回信呢?”
穆青点点头,仔细地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里,将封口封好。她自从工作后就开始资助两个山区的女孩子读书,就是在生活最拮据窘迫的时候,也从没断过。孩子们每个学期会寄信过来说一说学习上qíng况,穆青看过之后都会认真地回信,一笔一划的,满满地写上一大篇,有时候回答一些来信上的问题,更多的时候只是随意地写一些生活中的小事。
苒苒看她动作那样认真,叹道:“真希望这两丫头是有良心的,以后翅膀硬了也别忘了你。”
“我从没想过要她们记住我。”穆青忽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苒苒,“只希望她们在以后有能力帮助别人的时候,也能向别人伸把援手。”
苒苒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你献出爱心不图回报,只求这份爱心能继续传递下去,对吧?”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穆青笑道。
苒苒得意地挑了挑眉梢,半是玩笑地赞道:“嘿!这可真够高尚的。”
穆青却是笑着摇头,“这还真不是什么高尚,只能算是对自我存在的肯定吧,或者说是寻求自我心灵的净化,只有经常做做这样的事qíng,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对于社会的一点点意义。”
自我存在的肯定?苒苒微微怔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说道:“穆青,我真觉得你是一个心智特别qiáng大的人。”
穆青夸张地打了个冷战,抱紧了肩膀,“还是少拍马屁吧,你只要嘴一甜,那就一定没好事。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做。”
苒苒反而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拍马屁,纯属是发自肺腑的敬佩。其实也没别的事,你手上的事忙完了吗?忙完了就陪我逛街买衣服去,我订婚的礼服还没选好呢!”
“礼服不是定制的么?”穆青有些意外。
“时间上来不及了,凑合着买成品吧。”
穆青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就是买成品这事也得邵明泽陪着啊。”
苒苒却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他前些日子刚回去接替他大堂兄的职位,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实在是腾不出空来。我自己先去转,看好了直接叫他过去试就好。”
当事人都不在意并已经定下来的事,穆青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地闭了嘴出门陪着苒苒出门。两人从早上十点一直逛到晚上十点,足足逛了一个对时,穆青最后累得脸色都变了,坐在路边的休息椅上哀嚎:“夏苒苒,你放过我吧。资本家都没你这么狠,你看看你买的这些东西,你把我当牲口使啊?你老爹这是给了你多少钱啊,看把你给烧得啊,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苒苒也累,不过兴致却好。
许是夏宏远对邵明泽这个女婿十分满意,也不愿在邵家人面前落了面子,所以出手确实极为大方。不过,她最高兴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夏宏远终究没有在她面前提林向安的事。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是因为要和邵家联姻也好,还是顾念着女儿的脸面也好,到底是没有说这个事qíng。
因为这个,苒苒的心qíng一直很不错,并且将这种欢愉维持到了订婚宴。
订婚宴算起来有些低调,只请了两家的亲朋好友。夏宏远本来还有些不满意,可等晚宴上邵老太太当众送了苒苒一套家传的红宝石首饰,他心中的那点不满意顿时烟消云散了。
首饰值多少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代表着邵家的态度,他夏宏远不缺钱,缺的就是这个态度!
而不论什么事qíng都不可能叫所有的人满意,有些人满意了,必然会有另外一些人不满意。邵云平浸yín商界多年,早已养成万事不上脸的本领,自是不露分毫破绽。可邵明源则功力不够,那笑容瞧着明显着有些不自然。
三房的夫妻两个本来还有心瞧热闹,可一见邵老太太把那套首饰送给了苒苒,邵明泽三婶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苒苒察觉到这私底下的暗cháo涌动,半是玩笑地低声与邵明泽抱怨道:“嘿!老爷子这是打算做什么?给你撑腰还是故意给你拉仇恨?”
送她这样的东西,还讲明了是要传家的,就差明着宣布邵明泽是邵家未来的接班人了。这样的行径,虽然是向人表明了邵老爷子qiáng挺邵明泽的态度。同时,也是将邵家人的妒火都集中到了他一人身上。
邵明泽面带微笑,与远处的一个熟人摇摇举杯相敬,嘴里却是轻声答她道:“算是考验?”
☆、第 19 章
老爷子的心理他能够猜到个七八分,大概是想着趁自己还震得住,就把家庭内部的矛盾激化到极点,一次xing地把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如果连邵家的内部都平定不了,那么他自然是没有资格坐上邵氏集团最高处的那位置的。
两人相携着在场中敬酒,邵明泽收敛了往日的刚硬霸道,脸上有着浅淡笑意。而苒苒的笑容是对着镜子练过的,不论是唇角弯起的幅度还是牙齿露出的颗数都是恰到好处。于是男的硬朗帅气,女的温婉娇美,倒是不失为一对璧人,一路行来得到艳羡无数。
此qíng此景落入不远处的邵明源眼中,只觉得心头那团怒火烧得愈加旺盛,脸上的忿恨也更加地难以遮掩。一旁的邵云平瞧他如此,忍不住走近了低声呵斥道:“没用的东西!心中一点事也存不住!”
邵明源气哼哼地收回目光,愤愤不平地说道:“爸爸,我仔细问过欣然了,她根本就是被人利用了!那件事分明就是他邵明泽设局给我跳,你看看他现在猖狂得意的样子!”
方欣然是邵明源的qíng妇,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她本来借着邵明源的路子找了个十分清闲的工作,谁知gān了没多久却突然跳槽去了一家进出口公司,然后为了业绩,死活磨着邵明源拿下了邵氏一个上亿元的采购订单。没想着问题就出在了这份订单上,材料入库之后才查出来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等邵氏再去追究对方责任的时候,那家所谓的进出口公司早就不知所踪了,只留下一个方欣然,竟是一问三不知。
事qíng到了这,如果邵明源敢于承担责任,出来认个失察的错也就罢了,毕竟这份订单的份额对于邵氏来说并不算很大。可错就错在他是因着要讨qíng妇欢心才签了这个订单,所以自己先心虚得很,就想着偷偷掩下这件事,于是就将那批不合格的原料冒充合格产品用到了生产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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