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以当朝天子亲赐到兰屿照料他之名,让他不得不接受她跟定了他这个事实,也开始了她此生走过的最坚定的路。
两载平凡如水,即使相敬如宾也好,她都甘之如饴地抚过他伤痛,在同一片天空下陪著他。
可哪怕生命耗尽,陆煦依旧不曾忘怀过去,这个认知,如今再一次击败了她。
她费心思造成的错误,到头来还不如放手。
“近千年前,东海有一国名浮渠,强盛时的国境深入九州大陆腹地,尤以第四代国君渊被冠以战神佳话,只可惜渊曾受妖祸,一生求长生道,最后暴猝于巡海道途,”佛池院落内,小沙弥一本正经地讲述着古时事迹。
“传闻渊君少时与海妖女邂逅,”讲述的乃是身后的壁画,为白荼讲述,也为她平定烦躁,“白荼,你总问梦境之事,该不会是因太痴迷于此壁画罢。”
白荼蓦然又看向壁画,目光淡淡扫过画卷间的男女人物,伤情于心,刹那有窒息感。
“我以为,那一切都非传闻……而是真正发生于我面前,”自偷偷入海后她早已了然于记忆,但还是抬首请求,“还求小师傅明了答案。”
小沙弥难得惊愕,沉吟片刻后再度双手合十,却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白荼,你命定佛缘,无关尘世。”
说罢便转身离开。
佛池损毁的结界口中走出两名女子,一前一后,皆忧思重重。
丛林的小道边不知什么时候开起一座茶舍,过路的商旅路过了,偶尔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只是现下因聚众赌博的商贾而变得吵吵闹闹,加上随行栓在栏杆的几条恶犬狂吠而更加刺耳,店家劝了几句反而被骂得退远几步。
白荼在一张空案边坐下,不过倒杯清茶的功夫,便被一边下赌注还不忘投来猥琐目光的几人盯上。
她倒也波澜不惊,回应了一抹轻笑,妖女与生俱来的魅惑,在那些人眼中已颠倒众生。
可下一刻,四面只听几人突然惊恐地惨叫,待其他人再看那赌得不亦乐乎的客桌,围桌几人骤然都缩到凳上或爬地跳跃,目光忐忑不安……乃至狗吠似的汪汪大叫。
反观被栓在栏杆边的几条狼狗,齐齐趴伏着,昏沉大睡。
目睹了白荼出手的伙计不禁大惊失色,愕然开口:“妖,是妖……”
但话才欲出口便被她一眼瞪回去。
茫茫海族,鲛族善窃人意念,尤以青鲛最佳。
“阿荼,你真的是……”身旁的秋濯则在此时惊讶道,青岩鲛几字迟迟未能说出。
“有缘无缘都罢,”白荼却仍想着她说缘分的话,转身看她,轻声道,“秋濯,我累了。”
累了,也困倦于梦境,不想再面对任何相守誓言或背叛。
秋濯点点头,僵笑一笑,道:“也好,咱们大家以后就安安分分待在这儿修炼……”
“不,”白荼立即澄清被她曲解的意思,蓦然郑重道,“我还要出去一趟,往后佛池的朋友问起,你就不必提及我了。”
不必想起,或许便是一切的解脱。
总算清楚她心意的秋濯惊愕地瞪大了双目,担忧地抚住她两侧肩膀,担忧道:“阿荼,你不会还要去找陆煦吧!齐国京都到处是恨不得将妖族抽骨挖髓的巫人,你……你就这样贸然去了会死的!”
“我心底有好多疑问,他心底也有很多,而且他的死劫因我而起,”白荼背过身,抬眼看山林时满目静哀,“是我犯错搅乱了许多人的命格,现在我会尽力还他原本该有的生活。”
“孽缘……”秋濯无奈阖目,再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可你就不想想,一个凡人本就活不了几年,你还有修炼之途要走,两者如何能比?”
普通的妖并不会有情,也无法理解为情能废尽修为乃至生命,有什么会比脱离妖族而成为神仙更重要的梦想呢。
“没什么,”白荼却淡然回以一笑,有坚决亦有疲倦,“只是,我累了。”
海风呼啸,茫茫滩原如同大地的披被,包裹青色的岛屿和陆地。
放眼海面上白帆点点,与天上的白云相映成辉,三五只飞翔的海鸥则迎风飞舞。
曾几何时,成群的鱼类也如同眼前这般在水中欢快畅游,而海上那层层激起的小浪花,宛如白莲一般,静静追逐日出日落。大海中的一切,天空中的一切,大地上的一切,才造就了这样一个祥和的世界。
当目光尽处只见一条水平线,天和海在那里交界,云与浪也汇集,此时海边上没有争吵和喧闹的复杂的声音,每个海底的子民都将深情地望着大海,即使是游荡在外的人也会流下热泪。
“什么人,乱闯禁地!”突兀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叫起,惊得才酸了鼻子的白荼猛然扭头。
只见身后的海面上浮现两名执着钢叉的蟹兵,因成形后还保持的左右横走习惯,明明该是肃穆的场景,那走姿却莫名予人喜感。
已不知多久未看过寂寥无人的水晶宫,如今海底的虾兵蟹将现身,白荼顿时苦笑了笑,朝茂密的海草林前驶出血距离,反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在水晶宫待了定不下百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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