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藻再好又怎样,心意相通才不用吟,”与她一起倚靠墙壁而坐的陆煦蓦然说了一句,唇角有淡淡的自嘲弧度。
白荼仍旧不合时宜地刨根问底:“可你就算在颓糜后还会想着过去作的诗词吧,想着有些人有些事,像我一样不能忘。”
她突然觉得,他早已为周氏魔怔疯癫过一次,如今不过是彻底的颓丧,而她则为木渊心死过一次,而今,不过是债债相报。
晚风寒凉,濒临呼吸彻底衰竭的陆煦已无力作多余思考,只是对她道:“你不该属于这儿。”
于阴差阳错的误会,又或者是任何当真动情的可能。
白荼偏要倔强地再问:“可我这还不是来了,你嫌弃不得也逃避不过,几生几世都得记得我。怎么样,陆煦,你敢说你喜欢我,哪怕……哪怕曾半点动心吗?”
这是她自顶替了人族身份接近他后,期待已久又一直犹豫出口的回答,前世的木渊在背叛她之前可以应答得她心花怒放。
全身血液都似乎寒冷得要就此凝固,陆煦不禁打了几个虚弱的寒战,无奈道:“你让我对你太愧疚,可我已没什么好还给你的。”
她见势赶紧握暖他双手,直到感到他已无力拒绝,苦笑着又问:“可要是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呢?”
“很多时间……”此时他渐渐昏沉,脑海中的思绪开始有了飘忽梦幻,幽幽道,“那我便还会回兰屿罢,无论如何,齐宫已容不下沦落人。”
而后他迷离中又看见她光影下明媚的笑,对着窗外狭窄的一方星辰幽幽道:“过去在齐宫,我看过你蹴鞠,你踢得比别人都好;朝堂大事也踊跃如其他圣宠的大臣,就算是给周小姐写诗作画也是神采奕奕……现在大家的心结都了,倘若回去了,你在兰屿可不要闷在岛上了,要像几年前的自己一样啊,说不定还会有心怡的大家闺秀呢。”
“你又在胡说什么,”他也理不清自己突然的不满从何而来,心理不是不清楚她也是受了意念蛊惑才纠缠了他这样久,尤其看清眼前侧颜间的泪光时,虚弱却仍感到心烦意乱,不禁赶紧又嘱咐,“如果可以……你也要好好的回海里去吧,至于青岩鲛,我只在书中知晓过,可一想到是茫茫海里的长生奇物便觉该是无尽孤单的,好在你活泼,可不要有落珍珠的时候……”
白荼突然被他说得一愣,赶忙擦擦眼中的酸涩,并清声道:“我没哭。”
陆煦却瞪大着眼,伸手抚上她眼尾即将下落的晶莹:“那这是什么……”
她从未在他面前落泪,如今泪落成白珠,她本也不在意微弱的光线中他还能看见。
可被他抹住了她还是激动,想了想又瘪瘪嘴,道:“你不喜欢珍珠?那你想办法让它退回去。”
鲛人的泪一旦落地便成珍珠,即使他用手捂住她面庞上坠落的颗粒。
他应了她的话,朦胧中思绪一飘忽,也不知是本能还是思考过的,在整个人重量踉跄后压过她时,索性吻住了她眼眸。
泪泉间那一瞬间的柔软悸动,突然贴近又渐渐移开的温热气息。
“你……”她突然不知如何说下去,只是心跳得厉害,而他就紧紧靠在她身旁,如果有不是人族将逝的虚弱气息,两人就如同辗转缱绻一般。
黎明的夜更凉,她同他互相拥着,她昂起头,将更加酸楚的滋味倾倒回心头,只道:“我回过一趟兰屿了,那里的山花茂盛,而这京都总是不同,明明入夏还凉嗖嗖的……以至于凋了暮春的那些花。”
末了,她突然面庞蜻蜓点水般也吻过他面庞,就像在兰屿时的悸动,而再到如今的决绝。
看着她开始作各种奇怪手势的陆煦突然不安起来,蹙紧眉问:“你在干什么?”
“阿煦,”她轻唤他,自顾自说着告别似的话,在夜下格外的轻柔又凄凉,“我不知道遇见你是对是错,但我知道遇见你,至少我还是开心过。”
她的手掌中骤然燃烧起一团白光,耀眼地倒映着两人对视时的模样,而待她再用另一掌滑动空气中的漩涡吸引向他面庞,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她曾施展过的诡异术法。
狂涌的不安让他惊愕:“你到底……”
“我当然是在做拿手的事啊,”她假装漫不经心地应答他,说着还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你忘了?我会偷东西的。”
一个尽心尽责的小偷,在试图还回这一颗真心的路上,终于还是越走越疲乏。
他则惊愕至极,双手试图推开她却已使不出力气,加上巨大的引力令他目眦欲裂。
相识,相依,相离,一切白驹过隙,似乎是过眼云烟,又深深烙印在了时光里。
再世相遇得猝不及防,你忘了回忆,我忘了忘记。
“东海有鲛,与浮渠君木渊欲结连理,可惜传说结尾,两人都消失殆尽不见……”气血滚动到喉头再强行咽回,浑身剧烈蒸发的白荼竟只对他道,“你不要再拿这样的目光看我了。”
她不过是想看他,安静温柔的看著她。
过去在茫茫大海中听海声和望天穹,不曾想过日月交替,时间终有终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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