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抱着胖鸽的女子起身,飞快地回了一趟屋内后出来,再度领了任务的鸽子才被捧至头顶,扑扑翅膀放飞向天际。
与此同时,转角处男子在廊壁间拉长的倒影驻足不前,转身时的宽大衣袖触动了风铃,响声惊得那一头的女子猛然扭头看来。
突然出现的月袍背影,担忧了数日的人就在不远处,只是分明越离越远,错愕得白荼来不及反应便追去几步。
“陆煦……”口中再唤那人,身影却已没入长廊尽头。
兰屿别院来了不速之客,皆是宫廷特有的装束,听说是宣了圣旨后暂时落脚此处。
因被撞见收放白鸽的事,白荼心虚地冲进正厅,却没见陆煦,也没了却一桩笨拙的解释。
听说陆煦接了旨却不怎么待见那些宫侍,转身便同侍仆出门去后山,尽重阳登高之乐。
可眼下的情形,哪里还有人当真乐得起来。
果不其然,她循着路登上后山,四处找得气喘吁吁时,拨开竹叶便看见崖壁上的男子背影。
微风中就那么木然端坐着,眺望之处乃是海及海上的礁岛,零星点点矗立着,日日夜夜,任火热或冰冷的海浪拍打。
“他都说了什么,”白荼才蹑手蹑脚寻了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便听他清声一句。
她微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而他已自顾自又感慨了下一句——
“一直没彻底忘了我这兰屿,也劳他费心了。”
说着唇角还扯动起自嘲的弧度,清冷无奈。
白荼思绪一顿,沉吟片刻才温声将话往好处说:“其实陆上来的信都是关心你病况的。你同陛下怎么说也是亲手足,他既能做到这一步,你也忘了过去岂不皆大欢喜,呃……总之就算你这趟不去那事多的京都,也不会怎么样的。”
过去在佛池静修时她总抱怨自己是井底之蛙,同寄的伙伴便也总让她凡事往好处想,因为再苦恼也始终伤的是自己。
陆煦却没能体会,毕竟他遭遇得比她多得多,恼事都非她可想象的计数。
“欢喜?”只见身旁男子微挑眉峰,听了她的话却反倒自嘲更甚,“是啊,我自他登基后都没如过几个愿,倘若,有一个也好。”
那幽远得要飘忽到浩瀚海面上的话,发自自己脆弱的生命,愤懑又落寞。
京都皇城里传来立储宴的特邀,明明现在才暮秋,御旨上便早早邀益王来年开春参宴,可见当今天子对才满一岁的嫡子的重视,但也引得陆煦退却与应接两难,而此时他已离开京都近两载。
一来他各种药不离身,长途跋涉不便,二则触动了伤情往事,淤结在心的各种情绪蠢蠢欲动,陆煦悄然选择了如同一年前自我麻醉的方式,那便是闷闷把自己弄了个一身酒气,惊得白荼火急火燎赶到之时,便目睹了他瘫倒狼藉里的模样。
昔日翩翩公子,偏偏为情债所伤,仿佛还是许多个月前那个一路踉跄卖醉的男子,错愕得白荼每每都差点儿认成另一个陌生人。
“没想到你还真在喝……”一双纤手夺向他手中的酒壶,耳旁的女子声音惊慌,“拿开别喝了,你受不了的……”
同他抢着酒壶甚至推搡起来,终于拿着酒退开许多步后,白荼仰头也喝了一口那叫人能成瘾的琼浆,然而火辣辣的烧刀过喉,险些呛得她尽数吐出来。
“咳,这都什么!好苦……”紧扭着眉头的她扔开酒,对着倾身来抢的人不禁嚷,“我知道你不想去京城,你既怨恨宫里那些人,不去就不去吧,在兰屿什么都不想还不好?”
因她突然后退,未抓稳她手臂的陆煦又是几个踉跄,这一回彻底跌向了桌案边,末了还神色艰难地翻了个身,低低道:“你不懂。”
白荼简直被这一句勾得无名火起,窘迫间气道:“好好好……那,那你准备呛死噎死吧!”
说罢便扭头走,且因惹了火气定是卷着风声旋转,匆匆几步,也不管地面有用无用的狼藉,乍然碰倒了一叠书画也只是愣愣顿了顿步子。
可就在顿愣间,书卷摔落声后便是身后突然冲来的脚步声:“诶……”
几乎是来不及反应,她已被撞了腰肢倾倚向一边,而一下跪倒地面的男子疯癫般迅速地捡拾起凌乱的书册和画卷,怀了一批又去抱另一沓,怀中的东西边增加边掉落。
白荼简直无奈得要跺脚,可还是没忍住弯身替他收理。
这里是书房里字画最多的一厅,她自外头闯进来时陆煦便坐在一堆狼藉里,大概本就是因字画而动摇了戒酒的意念,而答案在他突然一把抢夺过她手中展开的卷轴后了然。
那是他案头时常题写的一些诗句,而这一幅上另绘着彩墨的图纹,隔得远依旧能看清是一枚精美的玉佩。
“为什么……”他抚画喃喃,酒气吹起碎发洒在画纸上,面情哭笑皆不得。
她任他迷醉了双眸,垂首颓靠向她肩头,他温温急喘的气息痒过她颈脖,难得这样贴近,还未情迷意乱,又听耳畔蓦然一声——
“言佩。”
顿时如雷击般生生将她揪出迷雾。
☆、第四章
倚靠于窗台边,白荼百般无聊地把玩着螺笛,蓦然一阵邪风将窗户彻底吹开,不禁立即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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