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娴往药锅里慢慢加水,声音很轻柔:“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爹爹的时候,他坐在马车里,窗口忽然掉进个人来,他也毫不慌张,得知我有难,他便立刻与我开始演戏,后来我们追到了那些绑匪的老窝,爹爹担心我会被吓到,还用手遮我的眼睛。”
她用力的吞咽,忍着情绪:“自我回来之后,总能听到旁人夸赞爹爹有多么的能干,肯谁能想得到,如今他每日也要饮下这样苦的汤药。”
田氏眼神四处转换,露出笑来:“若他知道今日的汤药是你亲手熬得,必然喝得甘之如饴。”
汤药既成,孟云娴倒进碗里给孟光朝送了去。
孟光朝沐浴之后,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原以为是妻子来送药,却见到了孟云娴。
孟光朝的脸上有受宠若惊的表情,主动伸手去接。
“汤药还有些热,放凉一些再喝吧。”
孟光朝立马就收回手,乖乖的等放凉。
田氏见这父女二人欲言又止,索性找了个借口离开。孟云娴感觉到了母亲的用意,主动搀扶着孟光朝去床榻上卧着。
孟光朝轻笑一声:“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地步,路还是走得稳的。”
孟云娴没说话。
孟光朝何等聪明,他默了一瞬,低声道:“云娴,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孟云娴缓缓抬眼,紧盯着孟光朝的眼睛。
孟光朝看着她的脸,不免感慨起来。当年她刚刚回府的时候,就有人说过她长得与他相像。可叹十多年来,因为郑氏的关系,他从未去看过她一眼。
“若是你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大可先回去歇着,左右也不是回来一两日……”
“云娴有些疑问,既然父亲尚未就寝,能否为我解答疑难?”孟云娴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了孟光朝的话:“所谓的曲氏擅工,制造兵器一说,是你们在吴国甚至其他国家放出的风声,让所有人误以为吴国野心勃勃,所以纷纷开始防御甚至出兵试探,吴国无端端腹背受敌,只能寻求大禹相助,还送上了流言中的罪魁祸首曲氏女以表诚心。可是得到曲世女的大禹,才是真正的野心勃勃,父亲在这当中,没有一刻停歇吧。”
孟光朝怎么都没想到孟云娴会在这时候问出这样的话来。
他咳了几声,黯然失笑:“这些年,我总是想着,等到你准备的足够充分时,必然是要来对我有一番质问。你我既然为父女,自是有相似的性子,所以你迟早还是要将当年的事情开诚布公的说清楚。为父曾想过许多你会问的问题,却唯独没有想过你会问这个。”
孟云娴眼眶湿润,眼神却坚定:“难道不是因为,这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因父亲与皇上的这计划而始吗?你们只是要权利而已,只是要家国天下而已,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法!?”
“云娴。”孟光朝的声音发沉:“古往今来,为巩固江山的君王,能做出的尔虞我诈之事远胜当年的计谋。即便他日是昭王殿下登上这个位置,一旦遇上同样的麻烦,他的手段也未必高明!帝王之业,你不能轻易评断是对是错。”
孟云娴的呼吸微微急促,比眼泪先来的是无声的笑:“难怪……难怪她们会这么恨你。”
因为恨你,所以才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孟光朝押下涌上喉头的咸腥,哑声道:“当年的事情,为父已经做到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地步……”
孟云娴凄然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曲氏擅工,所以你们暗中留下曲氏后人,再造势让他成为收揽曲氏一门不可替代的人,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周哥哥了吗?”
孟光朝脸色有些涨红,但依然坚持道:“看来隽儿已经猜到了……不错,他是收揽曲氏门人最合适的人选,没有曲氏门人相助的时候,他已经做得很好,若有曲氏门人加持,便会成为顶梁支柱,只要多挣功绩,至少与你们来说不会再被谁轻易威胁到!”
孟云娴忽然激动起来:“你们以为、你以为……这天下的事情难道都被你荣安侯一人算准了吗!难道你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让你们所谓的盘算全都付诸东流吗!”
孟云娴的声音惊动了田氏,她慌张的赶过来,却在进门的那一瞬间,看见面色红得异常的孟光朝呕出一口鲜红来。
“侯爷——”
孟云娴大惊,跟着冲上去扶住孟光朝:“父亲!”
……
夜色渐深,原本因为昭王殿下还在挑灯夜战,其他人都不敢下值,又因为这么长时间,他们连所谓的人马瞭望台的草图都没见着,心里生了些怨念。
还是太子殿下站出来做了决定,命其他人都按时下值,明日准时上值即可。饶是众人感恩戴德,却并不赶真的有所行动,毕竟太子殿下,众位皇子,甚至是昭王殿下都在这里熬着,他们哪里敢走?
周明赋见众人不散,便派人临时准备了一些床铺,同时也给几位兄弟都准备了,命他们早些歇息,如此一来,众人才惶恐的打着呵欠去歇息。
周明隽到底不是铁打的,又因为这瞭望台的搭建实在是毫无头绪,茶水饮下非但不提神,海越发的困顿,这才离开案前,往临时准备的房间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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