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做了十六年大夏朝的公主,这般群魔乱舞的场面也是不曾见过的。我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真没见过这许多妖怪凑在一起。”
huáng袍怪笑笑,独自饮了口酒,看向台下闹成一团的各式妖jīng们,轻声说道:“他们不过是更随xing洒脱一些罢了。”
“与人相比?”我问。
huáng袍怪瞥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止人。”
不止人?那还有什么?我诧异地转头去看他,huáng袍怪的目光却只落在底下的群妖身上,面容平和。
我突然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就越觉得他这副凶恶丑陋的面貌下似是藏着另外一个骄傲敏感的灵魂,与他接触越多,这种感觉就越qiáng烈。
“在看什么?”他头也不回,淡淡问道。
只有极为矫qíng的人,才会问出这般明知故问的问题。
想当年父亲也常这般矫qíng,母亲的回答则全凭心qíng。她若高兴,便就会说“看你长得好呀”,父亲每每听了,面虽然还冷着,可那唇角上弯的弧度却会泄露他的心qíng。而万一碰上母亲心qíng不好的时候,她就会直接回答:“我在看猪。”
我左右思量了一下,这两个回答貌似都不好与huáng袍怪说,若回答前一个,他必然觉得我在拿他取笑,而回答后一个,怕是他会揍我……
再者想起父亲母亲,思乡之qíng不觉骤浓,我低头沉吟了一下,正经与他说道:“不知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有些事qíng想与您说一说。”
huáng袍怪手上捏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垂眼默了一下,这才问我道:“什么事qíng?”
我答道:“有关那一世姻缘的事qíng。”
他动作似是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淡淡问道:“一世姻缘?”
我肯与红袖回谷,便已是存了孤注一掷的心,到了此刻更无退缩之理。我郑重点头,“确是一世姻缘之事,当初您将我从宝象国带出时,便听你说到过这‘一世姻缘’,不知——”
话未说完,桃花仙忽从台下高声喊了一声“大王!”,飞身就往我这里扑了过来。我吓得一跳,下意识地往huáng袍怪身后躲,huáng袍怪反手掩住我,另只手抬起往外轻轻一挥,那桃花仙未及近身,便就又顺着原路飞了回去,正正地砸在了红袖身上。
近前的几人都被这变故惊得呆住,反倒是那飞来又飞去的桃花仙最为从容,一把抱住了红袖,吃吃笑着,含混叫道:“大王,奴家倾慕您呢!”
红袖那里许是也醉得大了,将桃花仙紧紧拥住,十分动qíng地回应道:“大王,奴家也倾慕您!”
在场的妖jīng,凡是还没醉倒的,闻言都抬头去看huáng袍怪,目光古怪。huáng袍怪却在看我,面上难掩尴尬之色。
我绷着面孔,轻咳了两声,道:“她们两个都喝醉了,大王莫要在意。”说完,瞧着huáng袍怪还在看我,想了一想,便就又加了一句,“我们都相信您是清白的。”
底下不知是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众人都再忍耐不住,齐齐哄笑起来。除却红袖与桃花仙两个还在相拥着互述衷肠,底下已是笑成了一片。huáng袍怪恼也不是,怒也不是,那张青脸上,神qíng甚是有些尴尬,最后也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作罢,继续喝酒。
经这一打岔,倒把我之前要说的事打断了。我这里酝酿了一下qíng绪,正yù再说,不想huáng袍怪那里却是突然从石座上站起,也没说什么,只慢慢地往台阶下走去。
他这是要走,还是要去茅厕方便一下?
我一时很是矛盾,不知自己是否要跟上。正迟疑着,却见huáng袍怪在台阶下停了一停,回身瞧了我一眼。我这才顿时明了,忙就也跟着下了台阶,从后追了过去。
他也不说话,只在前默然而行,踏着雪一步步往梅林深处而去,直走出去老远,身后的喧闹声俱都要听不见了,这才停住步子,负手站在一棵梅树下,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梅花出神。
此处月明风清,又有暗香浮动,确是个吟诗做赋的好地方。我这里都做好他下一句就要出口成诗的准备了,不料他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与你前世有‘一世姻缘’之约,所以才会将你从宝象国摄到此处,履这‘一世之约’。”
这种前尘往事最是掰扯不清,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与其追究那个,不如另辟蹊径。
我笑了笑,装模作样地说道:“君子重诺,固然是好事,可若困守承诺,不知变通,则就过于迂腐了,您说是不是?再者,人既肯重生,喝那孟婆汤,过那奈何桥,便就表示着愿与前世一刀两断,不论恩怨qíng仇,都该齐齐抛却才是。若人人还念前世之因,求前世之果,这世道岂不是要大乱?”
huáng袍怪回过头默默看我,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说重点。”
我噎了一噎,索xing豁了出去,直言道:“这‘一世之约’哪怕真有,也不过就是上辈子的一个约定。约定嘛,还不能改了?”
这一回估计huáng袍怪是听懂了,低垂了眼帘,轻声问道:“你是说要我毁约?”
“这话说得不对!”我忙道,瞧着huáng袍怪抬眼看我,忙就又向他讨好地笑了笑,解释道:“若是你单方面不守承诺,那是叫毁约,可若是咱们两个当事人好说好商量,最后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叫解约。”
huáng袍怪扯了扯唇角,轻声嗤笑,嘲道:“你是没了前世记忆,才会这般说话,就怕日后你记起往事,又会怨我不守约定了。”
第24章 眼瞎?那就瞎吧(3)
“不会!绝对不会!”我生怕他不信,赶紧又举起手来,发誓道:“我以人格作保,日后便是想起前尘往事,也绝不会怨你失信。你想想呀,你已经来找我履那‘一世之约’了,是我自己拒绝的,就算日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也只能埋怨自己,没得嘴去说你呀!对吧?”
huáng袍怪不语,只定定看我,就在我被他看得发毛的时候,他忽然笑了一笑,问我道:“你可已有心上之人?”
我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活在两朝,选了两拨驸马了,不论是在大夏还是宝象国,都没挑着一个心上之人呢!
他笑笑,又问:“既无心上人,为何不愿嫁我?我现在虽在山野,可只要我想,不论是高位厚禄还是富贵荣华,都是唾手可得,易如反掌。不论在哪里,你跟着我都不会受委屈,又为何不肯与我做成夫妻,只是因为我面貌丑陋?”
哎呀!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讲实话,我真的是嫌你长得太丑啊!可这话就是再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只得以攻为守,对他的话避而不答,反问他道:“您觉得自己面貌丑陋?”
这句话果然是把huáng袍怪给问住了,他只轻轻一哂,没有作答。
我又再接再厉,壮胆说道:“今日既已把话说到这里,不如你我皆都摒除成见,坦诚相待。你说我不肯与你做夫妻是嫌弃你面貌丑陋,而你呢?你把我掳至谷中已百日有余,你我二人连堂都拜过了,你却从不与我同室而居,便是日常也是能避则避,这又是因何缘故?你是嫌弃我面貌丑陋不堪入眼,还是说……你压根也对我无感,甚至有些厌烦,与我成亲不过是信守承诺,不得不为?”
huáng袍怪唇角缓缓放平,默默看我片刻,忽地问我道:“你这可是在埋怨我婚后不曾亲近于你?”
我愣了一愣,差点没当场骂出脏话来,这都什么和什么啊?真听不懂人话吗?
我这里正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不料他那里却是忽又迈步上前,欺身往我这里凑了过来。我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谁知身后却正好有梅枝阻挡,脚下一个踉跄,人就往后仰了过去。
他长臂一伸,一把揽住我的腰肢,不等我挣扎,另只手已是遮住了我的眼,问道:“我若长得好,你是不是就不会是这般了?”
我挣脱不得不得,不得不镇定面对,从容答道:“这和长得好坏没关系。”
“真的?”他低问,“你真是这般想的?”
那声音极近,简直就要贴到了我的面上,呼吸间,彼此气息可闻。说来也是邪门,也不知为何,我的慌乱竟多于恼怒,一颗心更是砰砰乱跳,似是都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如若我长得这般呢?”他又问。
遮我眼的那只手突然拿开了,我抬眼看去,就见面前哪里还有那青面獠牙的huáng袍怪,眼前站的,分明是那个剑眉朗目俊美无匹的李雄啊!
这反差实在太大,我一时都惊得傻住了,愣愣地看着眼前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微微侧头,眯了眼,慢慢地往我眼前欺压了过来,越贴越近……我想也未想,抬手就往他脸颊上抽了过去。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他脸被我扇得偏向了一侧,愣了愣后,脸顿时有些黑了。
讲实话,我自己也有点懵,瞧他这般,忙就gān笑了两声,道:“失手!真的是失手了!我本来只是想把你推开,一紧张,动作就有些变形了,还望原谅。”瞧着他面色依旧不好,我思量了一思量,便又与他商量道:“你若不信,要不,咱们再重来一遍?”
眼前这“李雄”低低地冷哼了一声,手臂放开了我的腰肢,又往后退了一步,道:“当初若我以这副模样掳你过来,你是否——”
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gān脆答道:“都一样!”
没错,我见着长得好看的是喜欢多瞧两眼,但有些事qíng是原则问题,不能说你只要长得好,犯法就不是犯法了!哦,我被你莫名其妙掳到这山中,合着只要看到你容貌俊美,就能欢天喜地的跟你过日子了?
我是贪好美色了点,但不是缺心眼,好吗?
“李雄”斜睨我,看神qíng明摆着是不信我的话。
我觉得他可能是山里呆久了,理解能力有些差,于是就给他举了个例子,问他道:“刚才我打你的那一巴掌,疼吗?”
提到刚才那一巴掌,“李雄”面色不善,默然不语。
我又笑了笑,道:“按你的道理应该不疼,毕竟,我长得也挺好看的。对吧?”
他听了似是有些惊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片刻,转身往来路走去。瞧他竟然要走,我忙又追上前去,叫道:“哎?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话?”他头也不回地问我。
我一面紧追着他的步伐,一面答道:“咱们那一世姻缘啊!你看,反正咱们两个谁也不待见谁,不如好说好商量,就此一拍两散,如何?你送我宝象国重新择婿,你呢也另觅佳偶,我们两个各自去找自己的姻缘!”
说着,又拿身边现有的实例来劝他,道:“你看看啊,远的暂且不提,只说这近处的,不论是桃花仙还是红袖,都是要模样有模样,要xing子有xing子,她们又都对你这般倾慕,你娶个哪个不是比娶我qiáng?就是平日里说话,也有个共同语言,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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