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洛总兵没少跟人打招呼,态度谦和至极,但是所有穿布衣的,他一个也没理会,好像眼睛里根本看不到他们似的。
而据洛涓观察,这里的人大都如此,街上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布衣者,他们大都低眉顺目,见到绸衣者便慌忙让路,态度恭敬极了。更有那一行二三人者,一人穿绸衣,余者穿布衣,明明容貌十分相似,显然是兄弟,布衣者却不敢与绸衣者并肩而行,只敢跟在身后,姿态神色宛如仆从。
而街上行走的女子几乎都是布衣,不论年纪,姿色大都姣好,她们的态度就更加恭顺了,便是被布衣男子掐捏调戏一把,也不敢作声,在街上走路都是靠着边,躲躲闪闪的。
镇子也不太大,走了一盏茶功夫,就到了洛总兵的老宅。
洛涓洛倩洛斌即将第一次见到爷爷奶奶。
这宅子也不大,大约三进,没有看门的门房,更像一个乡间的大户人家。
一个侍卫去替洛总兵推开大门,第一进的前院好似一个农家大场,一边晒着谷物,金灿灿的,有两个身姿纤弱的年轻女子在用长耙子翻弄,另一边有几个布衣男子在干别的活,劈柴的劈柴,喂牲口的喂牲口,那牲口却不是普通牲口,而是一头头上长着独角的青牛,口鼻中还有火焰呼哧呼哧的,那几个男子对它极为恭敬爱惜,有一个在帮它刷毛。
小小的洛斌惊讶得发出一声低呼。
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布衣男子,一抬头看到洛总兵,却是喜道:“哥哥……三爷回来了!我去禀报老爷!”
洛涓看那男子容貌几乎和洛总兵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早早带了风霜劳作之色,便知道这是洛总兵的嫡亲兄弟,自己的叔叔了。
因为没有灵根,就没有资格叫哥哥,只能称呼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作“老爷和爷”。
洛总兵朝他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便不理会别的朝他行礼的布衣男子,转身对身后六侍卫道:“你们在此等候。”便带着三个儿女朝第二进院子走过去。
身后那些他的血脉兄弟侄儿们客客气气,甚至带着几分恭敬地把侍卫们请去偏房休息。
想来是因为他们身穿的虽然是最粗的茧绸,身份虽然只是下人,却也勉强可算是修士。
第二进院子就要整齐得多了,也种了些漂亮的花木,有不少是见所未见的,有些还带着特殊的药味。
那位布衣的叔叔已经进去通报,给洛总兵打起了帘子,洛总兵带着孩子们迈过门槛,走进了大堂。
大堂里光线昏暗,也并不宽敞,比起总兵府那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就是宁氏正房的小厅都比这个大得多了。
上首坐了一位看上去也才三十七八岁模样的中年男子,洛涓还在想他是谁,洛总兵已是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来,口称“父亲”。
三个孩子大吃一惊,好在都还算机灵,也跟着参差跪了下来,叫着“祖父”。
那中年男子目光在洛涓和洛倩身上掠过,只在洛涓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移到五岁的洛斌身上,才略微和煦些,点头说:“都起来吧。”
又对洛总兵说:“槿儿,你这些年做得不错,给宗族送回来不少资源,咱们家日子也好过了些。只是委屈了你,不能在家安心修炼。”
洛总兵磕头说:“多谢父亲夸奖,离槿能为父亲和宗族做点事也是离槿的荣耀,并不委屈。”这才带着三个孩子站起身来。
洛倩倒也机灵,虽然看着这土不拉几的老宅心中不屑,但是看父亲的态度,也知道要安分,态度一直很乖巧,这时站起来,又想卖乖,甜甜道:“阿爷,倩儿一直想见到您老人家的模样,如今可算见到了,竟然这么年轻呢。”
那中年男子却根本没有什么欢喜的表情,反倒皱皱眉,对洛总兵道:“离槿,你这规矩教得可不好。”
洛总兵连忙低声呵斥洛倩,道:“未曾测过灵根,不能叫阿爷,只能叫老爷。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闭嘴!”
洛倩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气得要大哭,却又不敢,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洛斌怯怯抓住了姐姐的手,也不敢作声。
洛涓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看来修道之人不容易老,这爷爷看上去和洛总兵好似兄弟……是了,洛总兵看上去也颇为年轻,一丝皱纹也没有,换身鲜亮点的衣裳,完全可以充作二十出头,比他那个布衣弟弟还要年轻。
这时候,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帘子被掀起,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老妈妈走了进来,虽然只穿着布衣,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头上还戴着金簪,目光明亮,从五官看,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
除了头上的金簪,其余都很像总兵府那些有点身份的仆妇。
总兵府那些妈妈们只准戴银簪。
她扶着门边刚刚跨进来,一眼看到洛总兵,眼中便含了泪,颤声道:“槿儿!”
洛涓便知道,这个就是她血缘上的祖母了。
“祖母”快步走过来,朝上首端坐的祖父恭敬地福了一福,叫了声“老爷”,然后站到了洛总兵跟前,也是先福了一福,叫了声“三爷”。
洛总兵连忙上前扶住她,好似也颇为激动,低声道:“娘……您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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