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林蔓,白秀萍就关心地问:“中饭吃了吗?”
林蔓摇头,撒娇地捂肚子:“饿死了,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根油条。”
白秀萍脱下了藏蓝工衣,系围裙在腰间,钻进厨房。碗柜里有包好的生馄饨,元宝形状。荠菜鲜肉馅,翠绿的荠菜很多,肉只有零星的沫。下馄饨进锅,水沸了三扑,馄饨翻滚着浮在水花里。灶边的青瓷海碗中已经调好了汤。汤里放了丁点儿猪油,少许虾皮,还有一些榨菜碎和葱花。咚咚咚咚,十个熟了的馄饨依次落进了汤。
林蔓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只,菜嫩肉香,包了一汪鲜美的汤。
“都办好啦?”白秀萍解下了围裙,又穿上刚脱下的工衣。
林蔓两口一个馄饨,吃得狼吞虎咽:“迁入证在包里,外婆,明天能去办入户吗?我尽快把材料交给招工处。”
林蔓心里明白,虎子妈和虎子如同定/时/炸/弹一般,尽管他们已暂时打消了来上海的念头,但两人若是心血来潮,又突然找上门来,拆穿她并非真“林蔓”,那一切可就穿帮了。因此,还是要尽快去江城才保险。在那里,两边人都不认得“林蔓”,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行,行!侬慢点吃,当心烫。”白秀萍瞥了眼挂钟,距离1点还有10分钟。
“小舅妈的弟弟考得怎么样?不是说今天上午出结果么。”林蔓舀了一勺汤喝。
白秀萍叹气:“技工没考上,被安排了个车间工人的工作。伊吾愿意做(他不愿意干),觉得做工累,吃不消,正跟伊拉姆妈吵相门呢(正和他妈吵架呢)!伊拉姆妈(他妈妈)意思先进厂弄到城里户口要紧。”
林蔓轻笑:“她倒是脑子清楚,不管怎么说,做工人可比乡下种地舒服。宋向阳懒得做工,难道要去种地么?”
吃完了馄饨后,林蔓爬上阁楼补觉。
白秀萍还要去扫街。这是居委会的规定,早中晚各要一次,仿佛只有如此的频率,才能改造好受资产阶级腐化的她。出门时,她关上了屋里的灯。
老弄堂的房子大多采光不佳,灯一关上,林蔓的周遭立刻暗影重重。她的耳朵变得格外灵敏,种种细碎声响直往里面钻。一会儿,哪家老人在哼唱评弹小调《秦淮景》;一会儿,谁扭开了收音机,学习马列著作的节目正在播放;一会儿,风儿吹动了树梢,叶子沙沙得响,和着“知—知—”的蝉噪……
林蔓沉沉地睡着了。她醒来时,天色已黑。阁楼下传来两个舅舅的讲话声,伴随着挪动桌椅的叮叮当当。
白秀萍喊林蔓下楼吃饭。在饭桌上,她说明了第二天要去办林蔓的入户手续。因为已经商量过,桌上无人反对,包括宋招娣在内。
饭后,宋招娣满面愁色,几次看向林蔓,欲言又止。林蔓只顾陪白秀萍聊天,一心哄外婆开心,没有注意到她。她不得不悻悻地作罢,生生地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出动去徐汇分局。
王办事员看过户口簿,又看了林蔓的户口迁出证明,一切核对无误后,开始着手办理林蔓的入户手续。
手续办的非常顺利,总不过十几分钟,林蔓的名字就被写入了户口簿的空白页。
“个人成分?”王办事员专心在户口簿上一笔一画地写字。
“群众。”林蔓回道。
“文化程度?”王办事员头也不抬,继续问道。
“高中,双枫镇第一中学。”林蔓掏出高中毕业证书,递到王办事员面前。这是前日去红旗生产队时,她特意从那个“林蔓”家里找出来的。
登记完毕,王办事员交还了户口簿给白秀萍。白秀萍接过户口簿,又转递给了林蔓,让她拿去招工处办手续。
一行人在分局门口分手,各个上班的上班,回家的回家。
宋招娣忧心忡忡地走在所有人后面。待到大家都散去了,她才快步追上林蔓。
“你能做技术工种,一定是厂里有人,能不能托关系给我家向阳调剂下,也做技术工种。”宋招娣嘴角裂开,强作出殷情的笑。
林蔓恍然大悟,原来宋招娣郁郁寡欢了一早上,几次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为的就是给宋向阳调工作啊!
“小舅妈,开什么玩笑,我哪儿会有什么人,不过就是考试时候运气好些,恰好得了个化验室的工作罢了。”
宋招娣不悦,拉下了脸:“你这丫头也太自私了,都是亲戚骨肉,怎么能就顾着自己。”
“亲戚骨肉?您的弟弟算我哪门子的亲戚骨肉?”林蔓冷笑,来上海后宋招娣所给的种种刁难,她都记着呢,别说她没有调工作的关系,就算她有,也绝不会给宋招娣用。
宋招娣生生地被林蔓噎住,怔了半晌,气得说不出话。
林蔓无所谓宋招娣会不高兴,入户手续已经办完,宋招娣现在能奈她何?
一辆开往招工处方向的公车驶近站牌,林蔓上车离开。
望着林蔓乘的车子渐行渐远,宋招娣握紧了拳头,不禁生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恨。
哼!不过是个赔钱的丫头,得意什么!
气愤之余,宋招娣还是不得不继续替宋向阳想法子。宋母已经放话,宋向阳的工作问题一天不解决,他们就不回去,既然宋向阳不愿意做车间工人,那她就得给弟弟调剂个坐办公室的技术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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