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寄给阿谖的,虽然贺茂秀玄没看,但多少也猜得出来里面的内容。
前日得到消息,源助雅被妖怪杀死了。
少年的死讯由阴阳师的信使传往家人的身边,贺茂秀玄一看信纸就知道,多半是讣告。
所以他才会让妖狐先进去,有信任的人在身边,总是能够放松一些。
贺茂秀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放进袖中。
虽然他不希望阿谖在伤后得知这个消息,但作为亲人,没有人比她更应该知道。
妖狐走进房间时,阿谖正坐在床上,伸着没残的那只手试图接几滴雨。
听见有响动,阿谖侧过身来,还没说什么,身后的窗户就被风关上,飘进房内的雨丝也被隔绝了来路。
风是从妖狐的方向来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像是不想提及那天的争执,妖狐平淡地捡起话题,“为什么停手?”
“什么?”阿谖还有点懵。
“那天,你明明是有杀意的,为什么改了主意?”妖狐悄无声息地看了眼缠着绷带的手臂,在阿谖发现之前收回视线。
甚至将刀锋对准自己。
刀剑之类的兵器可不管谁是主人,刀锋对准之处,就是它们的敌人。
阿谖哦了一声,“你以为,我为何会改变主意?”
妖狐没想到阿谖会把问题抛回来,照他的想法,八成又是阿谖的善心发作,不忍心伤害那个女人。
毕竟从另一层来说,她是个可怜人。
而阿谖,总是想要两全其美。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同情他人的难处对她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想到这一节的时候,妖狐忽然想起贺贸秀玄把伞留给蝴蝶的样子,居然和阿谖有几分相似之处。
呼吸般自然流露的善意,体贴入微,没有人不愿意和这样的人交好。
他们是一类人。这个认知让妖狐不太高兴。
阿谖却没发现妖狐的情绪,只道:“因为我不想不想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阿谖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并不纤细美丽,上面有着学剑留下的茧,“我学剑术的时候,博雅告诉我,杀人是一把钥匙,可以打开人心的枷锁。”
当手上握有利器,夺取他人性命时,才会发现原来人命如此脆弱,被法律规则束缚的心在瞬间解放,野兽脱笼而出,失去了对生命应有的敬畏。
于是杀人和切菜砍瓜变得一样寻常,连一丝一毫自责也不会有。
“这柄钥匙必须握在‘我’的手里。”阿谖说。
如果对其他生灵,甚至同胞也可痛下杀手,那么人比野兽还不如。
所以越是身负力量,越要身背枷锁。那柄钥匙不能为愤怒,为悲伤,为一切情绪所驱使,必须为自己所用。
“你不觉得她可怜?”妖狐问。
“她的确很可怜,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阿谖反问。
“难道每个人都会因为受过伤害而去伤害他人吗?那些伤害或许是把她变成这样的原因,但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因为事实就是她恶贯满盈,应该受到制裁。”
阿谖皱了下眉,“如果我体谅施暴者,那就是对受害者所受伤害的蔑视,因为有资格谈体谅的,只有受害者。”
然而没有一个受害者还能说话了。
那个女人却还可以对着大众诉说自己过往的痛苦,但即便换来千万句谅解,也没有丝毫效力。
妖狐没由来地笑了一下,“世人可不都会这样想,悲惨的回忆人人都可幻想,而刀从没落在自己身上,凭什么要他们去对被伤害的人感同身受呢。”
“没关系,我知道就可以了。”阿谖看着妖狐,“我会站出来,让被害者听到我的声音,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错。”
妖狐心头一颤,感到阿谖似乎话里有话。
“这条路很难走。”他说。
“路是人走出来的。”阿谖道,“而且这是我的路,凭什么要被别人左右。”
妖狐看着阿谖,眨了眨眼。他忽然发现,阿谖有哪里改变了。原本孤魂野鬼一样,在两条路中间游荡的女孩,朝着一个从未有人去过的方向走去,而且每一步都落到实处,都从心所欲。
而且他隐隐发觉,这种改变,是从阿谖找到原主的那一天,他推的那一下开始的。
就好像是他推了她一把,让她远去了,而他还留在原地,彷徨着,彳亍着。
此刻的阿谖就像一块被拂去尘埃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色彩,吸引着路过的旅人。
而他本可以让这块宝石永远蒙尘。
妖狐想起一门之隔的贺贸秀玄,虽然他藏得很仔细,不过还是被妖狐发现了些许端倪。
那时他问贺贸秀玄是怎样认出阿谖的,贺贸秀玄坦然回答,“她是个很出色的阴阳师,策论十分优秀,我听师父提起过她,也在阴阳寮有过几面之缘。”
虽然妖狐并不熟悉贺贸保宪,但就那只彪的态度来看,阴阳寮主应该是个蛇一样狡猾冷漠的人,这样的人会在弟子面前主动提起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孩,还夸她“很出色”,“策论优秀”这种细节吗?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种瞎话,妖狐是一万个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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