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茂保宪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般举动换做别人,算得上无礼了,然而晴明深知自家师兄说一个字都嫌麻烦的懒癌本质,倒也不恼,笑吟吟地继续说:“师兄在这里等着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贺茂保宪言简意赅道:“顺路。”
哦,原来是回阴阳寮的时候顺路来看看他。十几年的相处,让晴明瞬间明白了贺茂保宪所要说的意思。
鬼才信。
晴明又不是傻子,阴阳寮和这里可完全不是一个方向,师兄你找借口能不能认真一点?
能让贺茂保宪这个永远追求最高效率的家伙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专程在这里等着他,两人独处,明显是有事要说。
可偏偏,又不肯明说。
晴明只道:“既然师兄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可不打算陪着贺茂保宪打哑谜。
说罢就从贺茂保宪身边绕了过去,正准备上车,忽然听见身后的人低沉的嗓音。
“晴明,水清无鱼。”
晴明停下了脚步,多年的师兄弟,他怎会不知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里的意思,只是……
他握着折扇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过了几秒钟,才回首,依旧笑得温良无害:“师兄且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便回头登上了马车,唤醒了式神驾车离去。
直到晴明车驾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复归于平静,贺茂保宪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三三两两的贵族缓步而来,准备离去,其中和贺茂保宪打过几次照面的,都对这位阴阳寮之主打了声招呼,贺茂保宪也不应,径自思索着自己的事。
周围的人群从繁多到寥若晨星,待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才抬眸。
源博雅好不容易从和贵族们你来我往的机锋中脱身,此时步履匆匆,神色中也带上了几分疲倦。
“久等了。”源博雅面有愧色,“让你一个人来找晴明实在是抱歉。”
贺茂保宪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是不怪他的意思。
“那么,结果如何?”
结果如何。
贺茂保宪刚刚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深知安倍晴明的秉性,刚刚晴明的应对看似滴水不漏,但对于熟人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如果不是察觉到晴明的状态有异,他也不会在源博雅主动找上门来,说:“我觉得晴明最近有些不对劲,希望你能够帮我问问。”的时候欣然应允。
他们的目的相同,一起办了便是,正好给他省了一份力。
于世人而言,安倍晴明是光风霁月的大阴阳师;于他们而言,安倍晴明是师弟,是挚友。
没有那一层层玄乎的光环遮眼,他们所看见的安倍晴明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
会痛哭,会受伤,会流血,会失意,会迷惘,会彷徨……
和天下所有的少年一般无二。
偏偏这个少年,仅用了四年,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成了呼风唤雨,名震一方的大阴阳师。
人人羡慕他少年英才的风光,却无人想一想,这一切,谈何容易?
安倍晴明就是再天纵奇才,修行阴阳术也不过十数载,可他的对手,是修行了几十年,上百年,甚至千年的妖怪。
短短四年,速度惊人的成长背后,是无数次的命悬一线。
而他什么也不能说,他只要世人知道他是能够取代贺茂忠行守护日本,能够成为道标引领世人的阴阳师。
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不必知晓。
贺茂保宪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也不能阻止,阴阳师本身,就是为了祛除妖邪,护一方安定而存在的。一代又一代,没有无数先人以身化为道标,又怎么会有如今的片刻安宁。
安倍晴明,不过将成为其中之一。
但终究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不顾。
贺茂保宪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安倍晴明的师父——贺茂忠行还在的时候曾找他谈过一次。
久负盛名的阴阳师即使明知死亡将近,眼中也依旧没有半分恐惧,他端坐在席上,云淡风轻,一如往昔。
唯有那双看透世情的双眼里,有着对于最看重的小弟子的担忧。
“晴明这孩子,慧根颇深,其心亦善,假以时日,只要有些许机缘,定成佳器。”
“可终归是太过年轻了,那孩子又是认真的性子,若是没有多加历练,恐怕会误入歧途。”
“终归是我这个老头子太不争气,行将就木,若是再有十年,不,哪怕是五年,晴明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保宪,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且不用担心,那孩子很聪明,不会向着暗处走太远,不消多久,便能想通。”
“只不过那孩子既然叫我一声老师,还是私心希望这岔路,能少走一点。”
看着父亲连连叹息,贺茂保宪默无一言。
即使他潜力天资略逊于晴明,也从未对小师弟有过嫉妒,相反,虽然他懒得出奇,却对晴明多加照顾。
他和父亲有着同样的想法,不希望打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弟会误入歧途,那样的人,合该顺风顺水,安然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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