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像是确定了什么的样子,向安倍晴明伸出了手,嘴里吐出两个字:“道子。”
安倍晴明不解,没有抓住贺茂保宪的手,反而用一副略显狼狈的样子,提醒道:“我是狐妖的孩子。”
那个时候贺茂保宪的懒癌还远远没有到现在这般令人发指的地步,很给面子地回道:“哦,我知道。”
安倍晴明还是不懂。
贺茂保宪又耐着性子接了句:“你母亲是狐妖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母子之间血脉相连,安倍晴明永远也无法否认自己身体里那一半的妖怪血脉。
看着小屁孩还是一脸懵的样子,贺茂保宪直接问道:“你害过人?”
安倍晴明摇摇头。
贺茂保宪笑了一声,说:“那不就得了。”
阴阳师的到来,并没有将安倍晴明的生活带去进一步的深渊,而是手把手将他拉到了阳光下。
安倍晴明第一次知道,原来阴阳师也不会见妖怪就杀,阴阳师除魔卫道,乃是除邪魔,卫正道。
“要是阴阳师一遇到妖怪就杀,天下妖怪千千万万,岂不是要累死。”
那一天,贺茂保宪如是说。
后来,贺茂保宪在与安倍益才商量后将安倍晴明带去了京都;再后来,贺茂忠行收安倍晴明为徒。
孩童的人生踏上了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在阴阳寮,他们称他为“天道之子”。
不过这个称呼显然不像“白狐之子”一样给他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影响,从和师兄们第一次见面被叫成“小师妹”就可见一斑。
事后知道真相的师兄们痛心疾首,并深切谴责贺茂保宪为什么不说清楚,害他们在小师弟眼里的第一印象如此之差,导致后来遭遇安倍晴明的打击报复。
贺茂保宪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生动形象地传达出“明明是你自己眼瞎,跟我有什么关系”的嫌弃。
师兄们拽着贺茂保宪的领子,声嘶力竭地说:“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话,这么可爱的脸怎么可能是个男孩子啊!”
安倍晴明在一边静静围观,有些无所适从。
从他出生以来,除了父母,从未有人用‘可爱’这个词形容过他,大多数人在看到他异于常人的白发蓝眼就露出了嫌恶的眼神,像这般毫无异色地接受还是第一次。
然后他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仇。
之后师兄们在度过了最初的“嗨呀小师弟真乖巧真可爱”的时期之后,纷纷转变态度,进入“哎呦小师弟真小心眼真记仇”的模式。
个中滋味,日月昭昭,血泪为证。
虽然阴阳寮中还是有看不起安倍晴明低微的出身和妖怪血脉的人存在,但有师兄们暗地里护着,安倍晴明也能够专注于修炼。
他本就天资过人又肯下苦功夫,兼有贺茂忠行严格要求细心指导,踏上修行一途后不仅基本功比他人打得扎实,在顿悟理解上更是远超旁人。
渐渐地,再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讽刺他的出身。
直到安倍晴明十八岁那一年,贺茂忠行坐化而逝,贺茂保宪继承阴阳寮之主之位。
少年眼看着贺茂保宪苦苦支撑,可他总有天纵之才,然而出身寒微,在贵人眼中不过还是一介草芥,人微言轻。
安倍晴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之后,独自一人去了贺茂忠行的墓前,长跪了一夜,在黎明时分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红了眼眶。
他曾与师父定下誓约,在师父过世后绝不能立刻出山,最少要等上三年方可踏入这莽莽红尘中。
而今,他要违约了。
少年离去时身上尤带着清晨的寒露,贺茂保宪在石阶上看着安倍晴明的背影,负手而叹。
一个月后,安倍晴明孤身一人挑战那智山天狗一族,一战成名。
而一切不过是个开始。声名鹊起让他进入贵族的视线中,得到了一块敲门砖,而之后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取得他们的信任,直到他的地位独一无二,不可或缺。
为了达成所愿,安倍晴明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挑战各种凶名赫赫的妖怪。
他的灵力储备和力量都远逊于它们,那就步步为营,机关算尽,针对它们的弱点和特性设下陷阱,让它们自投罗网。
安倍晴明面上轻松自如,实则精神体力都透支殆尽,而他不能退。
这条路一旦开始就没有退路,他装作轻松的姿态不仅仅是为了麻痹对面的妖怪,也是面对己方贵族的战术。
然而安倍晴明还是太过年轻,在不久后的一次围剿中,他估错了妖怪的实力,被妖怪最后留下的暗门所伤,一时的疏忽便是生死线上的游走,他的腹部被贯穿,血流不止,濒临死亡。
若非他与妖怪对战之前联络了贺茂保宪,得到贺茂保宪用秘术及时救援,他已经死在了当场。
少年醒来后,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无尽的不甘。
是天眷道子又如何?有不世之才又如何?一腔热血又如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精心的设计都不过是一张薄纸。如果他足够强大,那么即使老师过世,他也可以撑起一切;如果他足够强大,妖怪留下多少暗门都无济于事……
安倍晴明觉得自己依然还是那个弱小的孩童,当年他抓不住那片衣角,现在他没法守护他所珍视的人们,他还是只能一个人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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