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何清沅去的当天又是哭闹不休又是寻死觅活,后来跑出去的时候不知怎么晕了过去。醒来后,她可能自知再闹下去也没用,便老老实实地在小厨房作事。听说这段时间,她非但没有再兴风作浪,反而手脚勤快、待人温和亲切了许多,想来应该是悔改了。
如今再看何清沅一脸平和淡然的神情,确实看不出有半分怨怼。
没想到这丫头去了小厨房几天,性子反倒踏实了不少。
沈檀书在心里暗暗点头。
正当何清沅努力回想着前生的事情,又听到沈檀书温和道:“如今你也知道你这名字里头的一番缘故,希望你以后做事懂得分寸。听说这两个月以来你在小厨房里做的不错,倘若你真的定下心来好好做事,日后你的前途我会给你安排好。若是你还和以往一样,莫怪我不留情面。”
何清沅听了这话后心中一定,低眉敛目道:“是。”
沈檀书挥了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待何清沅出去了,沈檀书这才自行打开食盒。
玫瑰色的缠丝玛瑙碟子上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雪堆似的云片糕,煞是好看。
她伸出手指轻轻拈起一小块,放入口中,慢慢地品着云片糕的滋味。洁白如雪的云片糕纤薄如纸,柔润细软,几乎入口即化,松软香甜。
沈檀书闭着眼,慢慢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沈家父母早丧,家境又贫寒,直到沈端砚中了探花,沈檀书才勉强有了打入京城闺秀圈的资格。沈檀书和那些出身于高门权贵的贵族少女们比,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
沈端砚一开始本不想把妹妹沈檀书带去宴会那些场合,但是考虑到自己已经迈入官场,日后沈檀书早晚要嫁人生子,早晚要面对这些事情,便带着她来见识一下。
他虽然平日做事几乎滴水不漏,但毕竟当时也不过是个初入官场的新人,又是个年轻男子,对于女眷们那些弯弯绕绕的攀比心思也不大懂。
种种因素相加,沈檀书第一次出席宴会,就出了洋相。
沈家在京城没什么故旧,沈檀书也没有相识要好的手帕交。她一进了宴会,只能睁着一双无神的杏仁眼,茫然地看着这些衣着华美的贵族少女来来往往,深深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恨不得转头就跑。只是眼看着过来一群闺秀见了她指指点点,笑个不停,她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来,只能局促不安地低下头。
一身衣裙的料子簇新,只是沈檀书不会配色,上头又没有长辈指点,搭配得不伦不类。虽然那会沈家的家境有所好转,但她匣子里的首饰也就那么三两样,只能在头上插了张家铺子打的一根赤金簪子,又戴了一对金灿灿的耳坠子。非但没能突出她年龄小脸嫩的优势,反而有三分俗气、两分老气,怎么看怎么别扭。
正当沈檀书被这群闺秀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讥笑羞得满脸通红时,只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句:“你们未免也太无聊了些,何苦为难这样一个小姑娘。”
那声音很好听,语调也柔柔的,让沈檀书想起小时候兄长买给她的云片糕,洁白、绵软,轻咬一口,柔柔地如同雪绒一般在口中化开,细腻清甜。
她只敢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泪珠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那是个极好看的姑娘,眉眼弯弯地看着人,好看又和气,让沈檀书无法形容。她看着只有十三四岁,可能还更小些。只是脸色苍白,身体纤弱,看着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她一出声,先前的几位闺秀就不再说话了。
有人像是不大高兴,说了句:“就你好心,知道替这个乡下丫头出头。”
那位姑娘又笑着说了句什么,沈檀书当时过于紧张,如今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拉着那几位口舌不饶人的闺秀去了另一边。
她身旁的一位丫鬟过来,引着沈檀书她们去一个人少的角落里坐下。没多久又有一个丫鬟过来,送了她一本小册子,打开一看,上面俱是配色的门道。什么杏白藕色冷金橘金水红,满页的五彩缤纷,跃然于纸上。
她看着看着,脸红得就像傍晚天边的火烧云一样。
过了一会,沈檀书这才缓和了过来,在那里一直坐到宴会散去,这才不至于再被人取笑,手里却将那本册子捏得紧紧的,几乎攥出了痕子。
事后,沈檀书和人私下里打听过,这才知道,原来那位替她解围的好心姑娘,正是永宁侯府的温七姑娘。和她交好的几个闺秀叫她清沅,想来应该就是她的大名。
听说这位温七姑娘自幼身体孱弱,怎么都调理不好。
寻常人久病在床,脾气古怪暴躁,或郁郁寡欢,但这位温七姑娘似乎与旁人都不太一样。她性格温和,待人亲切,眼眸总是温柔含笑的。虽没听说过她有什么过人的长处,但在京城贵女们中的口碑却是极好。再加上永宁侯府的名头,她们也多半愿意卖她的面子。
后来在京城大户人家的宴会上,沈檀书和这位温七姑娘又打过几次照面。
温七姑娘好像已经不记得她了,再见面看到她眼神是陌生的。即便碰到了,只是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就被丫鬟们搀扶着去一旁休息了。沈檀书的性格又内向羞怯,不敢上前去打扰她。再后来,只听说这位温七姑娘的病越来越重,几乎下不来床,沈檀书再也没能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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