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中毒一案,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这件事涉及的多方人马都没能捞到半分好处:温贵妃臭名远扬,皇后与皇帝离心,群臣上了奏折,反倒被少年皇帝痛骂一顿;就连皇帝自己,据说也被气得吐了血,也不知是真是假。
年清沅倒是觉得,这两年来皇帝的身子因为纵情淫乐,愈发虚弱了,急怒攻心的情况下,吐血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回想起四年前她和沈端砚刚成婚后,进宫见到年少的皇帝皇后时,少年俊朗英气,少女天真明媚,年清沅也只觉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唯一能让她稍稍觉得安心的,是偶尔深夜醒来,沈端砚始终握着她的那只手。
从隆庆到景和年间,算来已有十多年,这人始终在她看得见,甚至看不见的地方,庇佑着她走过无数风雨。而且今后,这人还会陪在她身畔,同样牵着她走下去。
这就足够了。
倏忽间又是一岁年关将至。
年清沅和沈檀书又坐在一处为新年做准备。前一日年清沅便吩咐下去,让人做了红锞金糕,以备过年祭祀之需。
当年和定远将军府的婚事告吹后,沈檀书果真又恢复了从前对婚嫁不甚上心的模样。而另一边据说曾经也寻过几桩婚事,但都因为各种原因而告吹。
如此一来,竟是两人至今都未曾定亲。
一想到这件事,年清沅夜里辗转时未免和沈端砚叹息两句,怕这对有情人兜兜转转,怕是要因此蹉跎半生年华。哪怕在未来某一日,两人还能再续前缘,等可等那鬓生华发的时候,一生中的大好时候都已经过去了,未免太过可惜。
只有沈端砚不以为然。
他觉得沈檀书既然已经决定斩断情丝,自然不会做什么为了他人而终生不嫁的事。
年清沅想了想,或许他这个做兄长的话有道理。
檀书是豁达之人,应该不会因为此事而想不开。
只要她过得顺遂平安,她这个做好友兼嫂子的自然也替她开心。
想到这里,她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沈檀书。
沈檀书正坐在一旁低头替她看账本。因为屋里的炭火太热,又是在年清沅房中,她只穿了素色对襟绣山茶花的小褂,下面一条雪白的挑线裙子。她因为视力不好,不得不低头几乎趴在上面看着,长长的睫毛低垂,偶尔微微颤动一两下,仿佛还是当年初见时候的样子。
不过,她能记起的和沈檀书的见面是在沈府,而不是檀书曾经和她说过的更久远前的那一次。过往的许多事,年清沅这些年还是没能记起来。
她还是温七的时候,因为时常生病,头脑昏沉,记性就不算太好。假死之后,从了悟大师那里得知了一些事后,便请求过寒山和尚给她一味药,让她能忘记从前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再到后来,被何清沅打昏那一回,更是平白消去了几年的记忆。这一重一重下来,想要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对她而言,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才能记起些许零碎片段,之后再从沈端砚、温韶等人口中得到验证。但想要彻底补全,还不知道要过去多少年。
年清沅正这么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后,冷风吹了进来,原本还有几分燥热的屋子里顿时清凉了片刻。厚厚的帘子被丫鬟们从两边分开,身披斗篷的沈端砚抱着穿了一身白狐裘的小阿榴走了进来。
小阿榴整个人都裹在白绒绒的狐裘里,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眉心点了一点鲜艳的红痣,头上还梳了两个小抓髻,整个人犹如年画里的娃娃一样好看。
进门一见了年清沅,就向她张开小手:“阿娘,抱。”
而抱着阿榴的男人轻笑了一声:“阿榴你最近又胖了,你阿娘可抱不动你。”
他眉目俊逸,气质沉稳端凝,一边逗着女儿一边向年清沅看过来,双眼含笑,仿佛还是当年初见的模样,只是少了从前的冷漠,多了一份只对至亲之人展现的柔和。
身旁的沈檀书一抬头就看见两人对视,不由得撂下笔,揉了揉手腕:“好了好了,你们两口子说话。阿榴,姑姑来抱你。”
阿榴自己也知道,爹娘若是在一处总是顾不上自己,还是小姑姑对她最好。当下也欢欢喜喜地从沈端砚怀中挣脱跳下来,和沈檀书一边玩去了。
年清沅看着他们不由得笑了起来。
过去丢失的那些记忆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边如今还有这些她珍爱的人们。她会和他,和他们一起度过今年、明年以及未来许许多多个年头,会有更多更美好的记忆。
……
寒风凛冽,呼啸着吹过皇宫上空。
黑沉沉的夜幕下,昔日朱墙黄瓦的宫城已被皑皑的白雪覆盖,只余一片苍冷萧瑟的灰白。
凤仪宫内,铜鹤灯已经静静地亮了大半夜。
虽然殿内通红的炭火滋滋地烧着,温暖如春,但所有人只觉如坠冰窖般寒冷。
琉璃屏风后的床榻上,还不到一岁的小皇子仍在昏睡不醒,旁边的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只能硬着头皮如实告诉皇后实情:“皇后娘娘,微臣实在已经尽力了,只是小皇子若是再不退烧,只怕、只怕活不到明天。”
皇后已经多日没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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