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在路口等红绿灯。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抬手拨了拨衣领,不经意地露出纤细修长的颈子。
两三个西方面孔的年轻男子从她身旁经过,其中一人朝她笑了笑。凑巧交通信号灯切换成绿灯,她往前迈步,男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沈如磐低头敛目,只当没看见。
街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场馆。四四方方的外观以及特殊的框架结构,不禁让人以为这是体育馆。
进去后,才发现是柏林大学新修建的中央图书馆。
庞大的空间延伸设计模糊了室内外的界限,大型集中阅览室衔接多个小型阅览室。在浅灰白的空间氛围里,数万册的专业藏书依次陈列,墙上还摆挂着柏林大学在百年岁月中培养造就的知名学者的画像。
沈如磐仰头观望,止步于其中一位年轻科学家的画像前。
不似其他学者那么老气横秋,画中人格外年轻,并且是唯一一张东方脸。
他侧身站着,身姿高挺,室内柔和的光线照落在他画中的脸庞,衬得他五官俊朗,眉目清静,整个人的气质宛若山涧里汨汨长流的一股清泉,不近尘嚣。
沈如磐瞥向画像下方的标示:Karl Hofmann Hsiao(萧与时),普朗克奖章得主。
普朗克奖章,德国最重要的物理学奖项之一,通常颁发给理论物理学领域的杰出贡献者。
沈如磐并不懂这些,凑巧几位中国留学生经过,其中一个男同学抬头看见画像,自豪地说:“瞧瞧,我的导师。”
学生聊起Karl Hofmann Hsiao的履历。
他是德国华裔,家族四代都是著名的银行家,却偏偏投身深奥冷门的理论天体物理,并且学术成就斐然——譬如他博士毕业那年,连发数篇重量级学术论文留校获聘,一下子完成从学生到教授的跨越,同时获得柏林大学天体物理研究所副所长的头衔。
不久前他因为在暗物质领域的研究工作而获得普朗克奖章。他是柏林大学校史上第十位获得此项殊荣的人,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因此画像被搬进了图书馆,与前辈科学家们同享尊重。
男同学讲到这,压低声音卖个关子:“你们猜,Karl Hofmann Hsiao的中文名字为什么是萧与时?”
无人知道,他自问自答:“终日乾乾,与时偕行。这是《周易》里的话,意思是人要像天体运行那样强劲不息、永无休止。”话落他笑了笑,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导师视天体物理为真爱啊。”
萧与时……沈如磐在心中重复遍,听起来是个性情温润的男人。
仿佛是心有灵犀,另个女学生由衷地说:“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位颜值和才华都出挑的好导师。”
“你不知道,萧与时的治学态度十分苛刻。上回公共课考试,200个学生参考,只有11个学生通过,那些挂科的学生私下他取了个外号——铁石心肠萧十一郎!”
沈如磐听到最后一句,扬起唇角轻轻地笑了。
她的眼尾往上翘,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五官虽然被墨镜遮挡,笑意却从嘴角的小梨涡泛开,整张脸都变得柔软动人。
女学生眼尾余光瞅见她,莫名觉得她面熟,犹豫是否打个招呼。沈如磐却低下脸,折身离去。
她好像仍然能听见学生们的议论,不禁加快脚步离开图书馆。
雨变大了,凉风侵骨,后背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她今日的运动量已达极限。
她决定提前返回医院。
现在仍是午休时间,脊柱外科中心没有人,沈如磐走到椅子坐下。
当她将背依在座椅靠背上、试着放松身体的时候,从颈椎到腰椎刺痛得厉害。她倒吸口气,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Hsiao,你一向很忙,怎么今天有空来医院?”沉静的氛围里出现费恩的说话声。
沈如磐环顾四周,发现隔壁休息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随后响起:“我想起很久没来探望您,择日不如撞日,便过来看一看。”
这是纯正地道的德语,语调不急不缓,嗓音低低淡淡,句与句之间的停顿没有日耳曼人一贯的刻板,令人感到舒适。
费恩笑道:“我以为你惦记实验进展,特意抽空过来把关。你是基金会的持有者,于公于私确实应该关心一下。”
他将首轮志愿者名单递过去:“我按照性别、年龄、病变程度,筛选出具备比对意义的20例志愿者。”
年轻男人翻阅。当见到其中一位志愿者的名字,他停了停,目光挪到职业那栏:花样滑冰。
确认一两秒,他抬起脸,面庞神色清明:“沈如磐?”
“对,沈如磐是花样滑冰运动员,也是20例志愿者中病情最严重的患者。我经过慎重的考虑,将她列为特殊参照标本,和普通病人做对比。”
男子却不赞同道:“新假体是双层仿生结构,高度只有7毫米。花样滑冰运动员是踩着冰刀的舞者,每发生一次冰上跳跃,7毫米的假体就将承受从刀刃传来的巨大冲击——这个冲击力,存在极值。”
“极值是多少?”
“简单讲,三周半跳跃的冲击力就是极值。”
“那没问题。”费恩的语气十分轻松,“沈如磐自称是双人滑运动员,即便她是这个项目的世界冠军,跳跃周数也通常不会超过三周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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