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开着,外面阳光正好,微风婆娑送来绿荫花红的暗香;偶有虫鸣鸟叫,哨音悠远清晰,衬托着他的温言暖语,也让她那颗烦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低下头,哑然。
司机提醒:“教授,您要迟到了。”
萧与时没答腔,看着沈如磐。她再坚持了一小会,推开车门下车。
车子重新发动,驶出庭院。
沈如磐目视着车远去,脸上的神色稍稍流露出怔忡。
*
庄园占地面积广,一楼是起居会客之地,二楼是主次卧和其它功能房。管家将沈如磐安排在二楼风景最好的客房,从那里可以饱览花园湖景。
稍后管家又端来丰盛的午餐,客气地说声“请自便”,退出去带上房门。
沈如磐并不饿,只是大哭过一场,嗓子干涩不舒服。她先揭开例汤的盖子,发现里面盛的不是德式浓汤而是云吞。
晶莹剔透的云吞散落在汤中,配上嫩黄的蛋丝和青绿的葱花,做法非常地道。沈如磐用汤匙轻尝一口,皮薄馅鲜,汁水鲜美,从舌尖到心胃都是一种纾解——她在异国漂泊太久,都快忘记故乡的味道,云吞反而成为最意想不到的安慰。
她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感到疲惫,几乎不需要适应新环境带来的陌生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开始做梦,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一个又一个,好像是她遥不可及的过去。从初出茅庐到屡获佳绩……最终是她不负众望站上世界最高领奖台。
梦境是那么美好,她醒来后茫然了几秒钟,方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转过脸看一眼窗外。夜色悄然降临,月亮升上树梢,露台映着柔和的奶白。
她赶紧掀开被子下床。等到来到一楼,环视偌大的庄园,她不知该往哪走,末了还是管家从花园回来见到她说:“沈小姐,教授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书房在最南边,是由上下两层、多个房间合并打通的庞大复式空间,不论是书的深度还是书籍排布的密度,皆达到了惊人的体量,俨然另一座中央图书馆。
壁灯、射筒灯、落地灯,浅暖色调的光线从各个角落照出,如清泉泻满书架和梯子。时间在这里放慢了流逝的速度,停滞在浩瀚无极的书海墨香。
沈如磐并不知道萧与时究竟在书房何处,只是凭着感觉往里走。
琳琅满目的书籍映入眼帘,从科学到文学,从羊皮纸手稿到绝版印刷,包罗万象。她有点绕晕了,转过一排高高的书架,差点迎面撞上个人。
她往后一退,背却撞到书架。一本厚厚的、古老的德文原版书《少年维特之烦恼》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一双手及时护住了她。确切说那双手护在她的两颊两侧,温暖的掌心紧贴着她的耳,那本书有惊无险地从她耳旁坠落。
沈如磐抬头,目光对上萧与时的脸。
他站在她对面,逆着壁灯的光线,五官轮廓有种朦胧的质感,故脸上神情难辨,只觉得他一双眸子隐藏在眉弓阴影中,眸色沉静如海,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沈如磐顿了顿,轻声开口:“谢谢。”
萧与时收回手:“我听见你的脚步声,过来寻你。”
他一说话,沈如磐便发现他的声音比中午的时候暗哑,不禁问:“你的嗓子怎么了?”
“说话太多,讲了一下午的课。”
“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他唤住她,把话题拉回原处,“你的脸色很难看,没有睡好?”
“我……做了许多梦。”
“梦见什么?”
他不疾不徐同她说话,谈吐正常,完全不计较不久前被她顶一句“不要管她的事”。现在她恢复理智,心中而生一丝歉疚。
他是如此优秀的一个男人,即使她满腔烦恼也不该出言伤害他。
沈如磐嗫嚅嘴唇,放低姿态:“对不起,我中午不应该呛你。”
她说:“我知道你想安慰我,然而安慰对我不起作用。今天看见陆楠和童欣一起滑冰的画面,我知道无论自己多么想要回到过去,终究回不去了。那一刻,我心中掩藏的负面情绪通通爆发出来。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被滔天的绝望和嫉妒淹没,面目丑陋。”
沈如磐毫无保留地诉说,说到最后,复杂的滋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她苦笑:“这么丑陋的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包括你。”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再说话,眉目低垂的模样,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弱势。
这里是书房,四面高高的书架上摆放了数不清的著作。可惜作品可以解释生老病死,却不能纾解沈如磐的心结。
萧与时半晌道:“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茫然,但还是顺从地跟着他来到书房最深处。那里有道侧门,推门进去便是截然不同的空间——修补室。
一百平米的修补室,收藏了不少瓷器,形态迥异,破损程度不一。因为年代久远,许多瓷器表面上的彩釉都剥落了,灰扑扑的,黯淡无光。
但也有例外,譬如那只薄胎甜白釉茶瓷。它薄如蝉翼,轻若浮云,有着温润如玉的秀美,只可惜曾经四分五裂,被人修补到一半又摆在角落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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