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一直停在他的鞋子上,天蓝色的运动鞋,十分瞩目。
好不容易等到鞋子一动,顾明深往外走,严瑕跟着走。
“说说你的结论。”顾明深说,“放轻松,别摸鼻子,那只会显得你心虚。”
严瑕的手指僵在鼻尖上。尴尬一笑,放下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位是国内一流的微表情鉴识专家。
“还有,我跟你一路了,你没必要现在才紧张。”
跟了一路?
严瑕讶然,顾明深却短暂地哼了一声:“有问题?”
她赶紧摇头,暗暗在心里吐舌头。
不敢不敢,她没有这个狗胆。
顾明深双手岔在口袋里,表情淡漠,自顾自地继续走。她向两位警员道别,赶紧跟上,清清嗓子,一点点整理给他听:
“死者孤僻内向,与同龄人很少交流。他防备心重,凶手起码在两个月前就认识了他,通过某种方式,取得了他的信任。”
“在日记里,死者的自我意识很强,多次强调了‘我’。他和长辈的关系不好,或者童年被长辈忽视。他也遭受过某种挫折,很可能和性有关。这种挫折让他心理变得压抑,而且他完全不敢告诉长辈。”
“压抑自我,让他感到痛苦。他缺乏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像个一直充气的气球。凶手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点。”
“所以,凶手要么能扮演合格的长辈,很宽容和蔼,要么,是个符合要求的性伴侣。或者两者兼有。”
才下午5点,天色已经暗了。白天看上去要放晴,现在却又阴云堆积,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雨花。
顾明深转头,看见她吹得刷白的脸色,和被雨花打湿的头发,脚步往旁一顿,站在了路边招牌底下。
“说说理由。”
他不轻不重的,没有肯定,也没否定。
要是能得到大佬的肯定就好了。
严瑕有些失落,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说:“他学校环境很好,如果只是为了散步,没必要舍近求远,几乎每天都去公园。说明公园对他影响很深。”
“他厌恶公园,但行为上又表现得很渴望。他常来回顾,像一些犯人总是喜欢回到现场,虽然这里让他感到恶心和羞愧,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严瑕翻开之前拍的日记,给顾明深看。
“日记里,他多次提到‘躺在草坪上’,说明这个动作让他印象深刻。公园里这样做的人很多,为什么这会让他恶心羞愧?这很可能和那个挫折有关——有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在这里,被关系亲密的、受人尊敬的异性长辈性侵了。”
顾明深点头:“继续。”
说着说着,思维进入正轨,严瑕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侵犯让他恶心。然而侵犯者是长辈,是他的童年权威,权威的侵犯让他否定自己,所以羞愧,虽然根本不是他的错。他可能试图求助,但其余长辈没有帮他,也没有开导,甚至可能否定、辱骂。所以他和亲人有隔阂,亲人不理解他,父母不疼爱他。”
“他成长时没有合格的长辈角色,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回避亲密关系的同时,又格外希望,出现一个疼爱他的长辈。青春期时,生理冲动会让他渴望异性,但童年经历让他害怕异性,所以他转向同性。”
一连串说了这么多,严瑕喉咙有点痒,咳了咳,做出总结。
“凶手是男性,和他的父母差不多年纪,在邻居朋友眼里,是个合格的好父亲。他常年扮演慈爱长辈的角色,所以,凶手符合死者的期待,很容易被死者信任。”
说到这里,严瑕总算松了口气。她看向顾明深时,差点被一罐咖啡贴在脸上。
见她发愣,顾明深摇晃两罐咖啡,“热的。”
雨又变密了,路上行人匆匆,街灯亮起温黄的光。两人人手一罐,站在街边,默默地喝咖啡。
严瑕忽然觉得这情景有点诡异。
所以,她现在站在街边,跟未来的顶头上司,学界大佬,顾明深教授喝咖啡?
这进度条拉到哪个地方去了?
她摩挲着变冷的罐身,无意中抬头看了一下招牌。
成年乐趣。
严瑕:……?
她就站这个店门口,给顾明深侧写了半天?
严瑕低下头,默默地,往旁挪了半步,站在“成年乐趣”和便利店中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想再挪半步,站在便利店门口,然而顾大佬不动,她也不好意思再动了。
严瑕保持低头的姿势,感觉这是工作以来最尴尬的一刻。
顾明深喝完了咖啡,易拉罐划过漂亮的弧线,准确命中了垃圾桶。
他整理一下围巾,转身:“要不要再听听我的侧写?”
严瑕没想太多,下意识点了头。
能听到顾明深大佬的现场分析,这是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好机会。
听大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顾明深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抬脚迈进了“成年乐趣”。
严瑕:……
她又看了一眼招牌,鼓足勇气跟了进去。
雨忽然变大了,几乎是寸步难行。即使走进店门,她还能听见宛如刷子犁地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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