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祈宁入内瞧见她这模样,心头一动,问安后瞥一眼院中柳氏身后跟着的仆从,状似不经意道:“祖母喜清修,向来简朴,如今府里这风气,万不能被她老人家知晓。”
郑氏起初尚未回过味来,待她已走远,才渐渐清明,赶紧找来身边的钱嬷嬷,低声吩咐几句。她治不了那姓柳的,自然有人治得了。是她从前躲着老夫人惯了,一时竟没想起,这府里,就连老爷也得处处敬着老夫人,如今这场面,自然当由最重规矩的老夫人出面。
第二日一早,替柳氏预备每日鲜牛乳的仆役们,从后院往东院去的路上,竟有一个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手中盛满白色牛乳的木桶“哐啷”落下,洒了满地,前后的人皆惊了一跳,刹不住脚步,摔倒一片,横七竖八,连带着另外两桶牛乳也翻倒,顿时一片狼藉。
恰逢钱嬷嬷从后厨取了郑氏的滋补汤羹往东院去,一路跟在后头,此刻瞧这样大的动静,兴奋不已,三步并作两步,扯着嗓子大声嚷道:“这不是柳姨娘身边的翠儿吗?一大早就洒了这样多生牛乳,倒比我们夫人的排场还大!”
翠儿近来嚣张得很,此刻满身狼狈,一听便气不打一出来,一甩袖便回身冲钱嬷嬷嚷道:“哟,原来是钱嬷嬷,怎么,夫人早上只用这些?就算没了老爷的宠,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呀!”
钱嬷嬷气得鼻子都歪了,涨红着脸想反驳,眼角余光瞥见中院的门已开,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正皱着眉头往这边看,赶紧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委屈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夫人岂会这般小心眼儿?还不是记着老夫人不喜铺张,才处处节俭,喝这些汤羹已是足够了,倒是柳姨娘,膳食上讲究就罢了,还得用这么些生牛乳——”
翠儿叉着腰不耐烦的打断她:“不妨告诉你,这些生牛乳都是最新鲜的,寻常市集都买不到,这可是老爷特意寻了人,从城北牧民手里购来,快马运回来的,一两金子一桶呢!”
钱嬷嬷听得又是牙痒又是吃惊,一两金子一桶!这是什么天价的东西,柳氏每日可都要三桶呢!她掀眼皮一瞧,见老夫人已经在丫头的搀扶下来到门边,这才捂着嘴吃惊道:“乖乖,我们夫人平日里买的最金贵的东西,也就是给老夫人的人参和燕窝了,柳姨娘倒是比老夫人还金贵了!”
翠儿得意的笑,刚要说话,忽然一道冷冷的嗓音传来:“咱们府里何时这般没规矩?大清早便有不懂礼数尊卑之人扰了老夫人的清净!”
翠儿猛地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老夫人正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布满细密皱纹的脸上带着薄怒,而方才开口的正是她身边的大丫头。
老夫人方才正在院中练孙儿魏祈宁教她的拳法,原本身心舒展,情绪不错,忽然听见这样一番话,自然要发怒,短短数月,这起人还要翻了天不成?
她一言不发的睨着翠儿数人,冷厉的目光有说不出的威严,最后在她们瑟瑟发抖时,淡淡开口道:“都打一顿,撵出去吧。到东院去,给你们老爷和夫人知会一声,姨娘下人们都该好好管教,这般不分尊卑,奢靡浪费,若是传出去,对宁哥儿和安哥儿的名声也不好。”
这话既是警告柳姨娘,也是敲打魏襄,更是给了郑氏管束的权力。老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即便再不喜,也知道郑氏是公侯家正经的姑娘,而柳氏出身微贱,来历不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坏了规矩。
魏襄虽被柳氏迷得晕头转向,到底还记得儿子们的前程,如今在京城勋贵中出风头,正是因着两个争气的儿子,因此一听母亲的告诫,也收敛了不少。
……
却说魏祈宁接了赵泽的话后,每日在会同馆便格外留心,主动要求替兵科给事中分担抄录奏报的事项。期间楚王也借口来过兵部一次,恰巧有耳报神吴副使提前听说,魏祈宁寻借口捞了个去礼部衙门商讨的差事,堪堪躲过。她将近来各地送来的文书统统读过,却没发现赵泽所说的可疑奏折。
唯一一封与此事稍有相关的,乃是几大土司家族向陛下请安问候的折子,言辞间并无任何异样,对新上任的毛毅也只一语带过。魏祈宁斟酌再三,不动声色将折子放回,抄录下后悄悄递入鲜盛楼。若赵泽的情报无误,那封神秘奏折可能已经被他们藏在兵部的人截走,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计策,引蛇出洞的计策……
她尚未理清其中关隘,圣旨便下,秋日已至,天气骤寒,陛下将移驾汤泉宫,诸将常年在外,劳苦功高,特许一同随驾前往。汤泉宫位于京城向西六十里处的燕霞山脚下,因有天然汤泉而得此名,大延历代帝王皆爱幸此处,今上去岁更是两度巡幸。
听闻此次出行十分盛大,不但有皇子皇妃与将领随行,陛下还特许公侯大臣们带上一两名家眷一同随行,规模空前。朝中顿时哗然,纷纷猜测陛下此举,乃是要为三位皇子选妃。太子今年已二十有五,身边已有良娣和孺人,太子妃之位却是迟迟未定,而晋王和楚王两个,一个二十有三,一个二十有一,晋王孑然一身,楚王身边侍妾无数,却没一个有品级的。
一时间,京城中凡有些身份,又尚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们,无不忙着裁新衣,置新装,只等随驾去汤泉宫,能一步登天。退一步说,即便当不了皇子妃,若是能与哪家公子结下姻缘,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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