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从衣服里拿出个小布袋来,哆哆嗦嗦的掂起里面两贯钱要给。
李令琦将她的手推回去。反而自己掏给她几锭碎银。
“你回去休息半个月,向管事的告假,若日日浆洗衣服,我再怎么治,也会复发。”他认真道。
这一刻他在幻娘眼里,整个人简直自带了层洁白光晕。
老仆妇抹着泪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姐是来换药的么?该是明日才对。”李令琦说。
这些时日,幻娘恢复得好,拄着拐杖健步如飞,都自己走来让他复诊。
“不,我是买了个礼物给你。是我自己的钱,小王大夫你为我家做了这么大牺牲,救了我娘,我怎么也要感谢感谢你。”幻娘从小荷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布包,小心拆开。
少女的手心是一方白色丝帕,上面是枚晶莹翠绿的平安扣。
“我最近托人卖了几幅画,得了些钱,想您是淡薄名利之人,也不会要那些俗气的金银,我看我哥哥带的那个挺好看,就让他帮我去买了个差不多的来。请王大夫收下。”她娇俏又活泼。
李令琦脸腾地红了,第一反应是转身。
幻娘以为又冒犯他了,呆在那里。
李令琦搓搓脸,感觉脸上降温了又回头。从少女手心里拿过那枚平安扣。
强作镇静地说:“恩,谢谢,破费了。”
幻娘觉得他有些不自在,就岔开话题,问:“刚刚那老妇,很困难么?”
“算困难,也不算困难吧。她是陈家浆洗妇,她老头是看马棚的。若独他们两个,也就不困难了。她有个儿子,本来在陈家铺子里当伙计。却好赌,偷了铺子里的东西被撵出去,现在到处偷鸡摸狗,吃喝嫖赌,娶了个老妓在家,也同样游手好闲,这老妇人白天在陈家做活,晚上回自己家又要浆洗一家的衣裳,做一家的饭,挣的钱还被儿子拿去挥霍了,还不停的找她要钱。她这是劳累所致的病症。虽然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但我也看不下去。”
幻娘觉得不可思议:“竟有这般不孝子,她该请族老及有名望的近邻来教育此子才是,打过骂过总会好些,被族人邻居指指点点,看他还有何面目挥霍,娶的媳妇不孝也该撵出去。”
李令琦觉得好笑:“这样的贱役,做一天活才有一天的饭吃,光是活着就很艰难了,生活所有的盼头就是生儿子,生了儿子又指望儿子生孙子,哪里舍得打骂儿子,媳妇撵了也没钱再娶。陆小姐,百姓的生活,你不懂。”
幻娘睁着大眼,眉头微蹙,想起了那世在道观时,穷困潦倒的生活。
那种人家的事,那样的生活,她都见过。
现在过了段舒心的生活,她似乎又全忘了。
李令琦看她苦着脸,赶紧拿出自己新制的柿饼给她吃,又说些自己在边陲之地遇见的趣事哄她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宣布女主角爱上男主角了。
第三十六章
幻娘腿渐好,常常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她大概反思了教育陈氏时的不足之处,把孙女陈玉珠与幻娘一起叫去听陈家人议事。
幻娘坐在小杌子上藏在陈老夫人背后。
玉珠表姐站在老夫人旁边。
厅内坐着几位陈家的核心人物。
陈舅舅及陈家另一房的外公辈的老者,还有一房掌事的远房表哥。
几人随意闲谈最近见闻,或聊西北铜价,或聊西蜀布价,然后从中掘出商机,又叫相关掌柜进来回话。
“运输经米阳县,然此地父母官极贪,钱货过则收三成,本钱摊高,运到江南,成本便高于本地锦缎售价。”一名掌柜回道。
那位陈家表哥说:“这样便放弃了吧,蜀锦大量进货,积压了还亏库房钱。”
陈老伯说:“这米阳县令有没有来头,去打听一下,如果没有,那我们写信,投给张御史,让他去圣上面前说一说,这一任因贪墨下马,再来一个必然不敢如此猖狂。”
陈老夫人说:“可行。”
那掌柜又说:“米阳是个小县,那县令是个穷出身,没有靠山,不过有些不太亲近的同年。他的座师亦已去世。”
于是陈舅舅叫来文书先生,当场写告状信。
幻娘惊了,还可以这样。
等众人散去。
陈老夫人问她与玉珠表姐,有何想法。
幻娘说:“民告官,能赢么?”
陈老夫人笑:“为何不能赢,我们跟张御史是亲戚,你舅妈的娘家嫂子是张御史的侄女,我们陈家每年送他许多节礼,弹劾个芝麻绿豆大的贪官污吏,于他而言百利无一害,与民也有益,不是么?”
幻娘说:“是……”
陈老夫人又总结道:“以前我教女儿,都是让她读些女四书,学些三从四德,柔顺贤贞,现在看她被郡主吓破了胆。你们今儿就看看陈家的男人们是如何处事,你们虽是姑娘家,以后却都是要一家主母,主持中馈,非常时刻,也要成为一家之脊梁。要学会刚柔并济,被人欺辱时亦要有雷霆之怒,莫让人看轻。”
幻娘感激道:“谢外祖母教诲。”她本是一庶女,与陈家并无血缘关系,陈老夫人将她带在身边教导,这份情谊让人感动。她那世到死也未学过如何做大家主母,嫁人时为陆家众姐妹耻笑。她不会算账,不会安排宴会,不会与大户人家交际,空会些琴棋书画,百无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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