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乃临安太守,天子近臣,又高中探花,是众年轻学子的偶像。
陆宣义拜入蔺大儒门下,还未与这位父母官直接交谈过,他本不想让妹妹一个女子名声远扬,却又不敢糊弄偶像,先行了一礼,回道:“实不相瞒,是舍妹所画。”
蔺因有些震惊,仔细打量了陆宣义,道:“你也不过十三四岁,敢问令妹芳龄几许?”
陆宣义道:“舍妹年方十二。”
“这……真让我辈惭愧。”蔺因微微震惊。
那些老先生们已赏完了画,又将蔺因叫去,因他买了所有野鹿客的画作,便让他辨认究竟是不是那位年逾八旬郁郁不得志的老秀才野鹿客的画作。
蔺因一一看过三张画稿,说:“正是了。”
他又转头眼神示意陆宣义过去。
温柔地盘问他:“陆小弟,年过八旬的野鹿客又是什么缘故?”
第五十二章
众位师长在前,陆宣义只得把所有事据实说了。
“小妹擅书画,她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水平,就托人拿到舅舅家的铺子里,想看看能得到什么评价,也并不在乎银钱,铺子里的掌柜为了得赏钱,也为了讨主家欢心,就编造了一位屡试不第,才高八斗的老秀才的故事。后来家母知道这事,便禁止小妹拿画出去,这事就此作罢。”
蔺因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丝毫不在意买画付出的大笔银钱,以及自己被一个商人蒙混的看走了眼,只觉得十分有趣。
一位老先生说:“一个少女能画出这样老道的笔触,真是天纵奇才。”
有人说道:“想想她是陆四的女儿,也不足为奇,家学渊源,家学渊源啊。”
蔺大儒捋着胡子追忆当年:“陆家人,果然各有所长。想当日,殿前琼林宴上,曾听闻陆文定公抚琴,其名士风流,此生不敢忘。”他又朝陆宣义说道:“且让宣义为众位先生抚琴一曲。他之琴艺亦有文定公几分真传。”
陆宣义作揖道:“学生不敢当。”然后淡然坐下,将一架古琴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擦过琴弦,带出一丝沧桑的音色。
众先生都带着欣赏的目光看他抚琴。
陆宣义十二中秀才,有神童之名,然而在这样一群人当中也不够看了。
这是一个门槛极高的圈子,在场除陆宣义及一位跛脚不能科举的老先生外,都是进士及第,其中又有两个状元,一个榜眼,一个探花,皆出自高门,各位老先生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蔺大儒是在借机抬举陆宣义。
陆宣义奏了一曲《阳关三叠》,他性子沉静,弹出的曲子苍凉悲戚,引得在场一些先生想起过往,竟抹起眼泪来。
一曲毕。
众人又开始夸赞他的琴艺,又指点他哪里有不足。
已把方才的画抛到脑后了。
等清谈会完毕,蔺因叫住陆宣义,说:“陆小弟,有事要与你说。”
陆宣义拱手道:“先生请讲。”
蔺因严肃地说:“那些画是你家小妹所画。我私藏一闺中女子的画甚为不妥,亦有损她闺誉。明日,我派人将她的画作送回你家。”
陆宣义沉吟一会儿,觉得这蔺太守的做法十分正派,也维护了妹妹的名誉,便郑重地道谢。
蔺因回家就让人把书房里挂了一墙的画作都收起来,装到箱子里。
他的书房向来由夫人管着,蔺夫人是一位清瘦妍丽的美人,也出于高门,琴棋书画皆通,是有名的才女。
“夫君为何要收起来,是不喜欢这位老先生的画作了么?”蔺夫人问道。
蔺因笑:“不是。容儿,今日我得知了这位野鹿客的真实身份,不得不把画送回去。”
蔺夫人微微咳嗽了几声,脸颊浮上病态的红晕,猜测道:“他老人家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难道是哪位老先生的笔名?”
“是一位年方十二的少女,是六叔新收的陆氏弟子的亲妹妹。”
蔺夫人颇为吃惊,“怎么会是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夫君,你真能确定?”
蔺因摊开那画说道。“也未亲眼见到,不十分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容儿,你收过一幅陆雪亭的《西山秋气图》,你看这张《临安烟雨图》的枯树画法是不是与之一脉相承?”蔺因小心展开那张长卷,指着其中一棵树道。
蔺夫人凑过去,细细辨认,说:“确实一脉相承,不过《临安烟雨图》的树画的更肆意有灵性,用笔细中有粗,不及西山的工整。”
蔺因说:“那便是了,你想她一个小女孩儿若从小看着父亲的画作长大,再由父亲手把手教画画,她年纪又小,自然没耐心画的工整。”
蔺夫人又去把那《西山秋气图》从盒子里拿出,小心地在桌上展开。“对比起来,确实如夫君所说一般,只是我又觉得这烟雨图,更有种浑然天成的气韵,没有丝毫匠气。”
蔺因说:“是啊,可惜了。”
蔺夫人狡黠地问道:“夫君,你可惜什么?是可惜陆四郎,还是可惜了这是个女孩儿画的?”
蔺因摇摇头:“我可惜的是这幅《临安烟雨图》要被送回去了,我知道这事后,想了半天,一个闺中小姐的画落在我手里,今日在场的先生又那样多,没几日她的名字定会传遍临安城,流落在外的画作又都集于我手,于小姑娘名声亦有碍,就跟她哥哥说,明天把画全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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