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与金叶都应道:“姨娘去吧,我们都在呢。”
方姨娘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作为生母,她清晰的感觉到女儿与先前大大不同,看来是摔伤腿成熟了,越发像大家千金。
小郎中擦手三次后方坐到幻娘榻前的小杌子上与她换药。
他动作轻快的剪断幻娘腿上的绑带,眼睛只盯着幻娘骨折的小腿,绝不抬眼多看一分。
幻娘本来心情郁结,看着那小郎中秀美的脸蛋,心情也平静了些。脑筋一转,又说:“樁儿,你去廊下听着,说了什么都立即来报与我,若二伯又有些什么无聊事,太太定然要找姨娘商议,她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樁儿得令去了。
小郎中听她说话,头也不曾偏一分,只当自己没听见这大家私事。
幻娘腿上的夹板被拆掉,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布条。
小郎中终于又说话了,头依旧不抬一分:“来两个人将小姐按住。”
两个候在一边的仆妇马上一左一右按住幻娘。
小郎中用手一扯。
“哎哟。”幻娘大叫起来,这黏在肉上的布条生生扯掉的滋味竟比她自尽还疼。
她猛烈挣扎,一左一右两个仆妇将她按得死死的。
幸而小郎中动作奇快,也就一瞬的功夫将旧绷带拆掉。
饶是如此幻娘还是像去了半条命似地歪在榻上,心里埋怨自己怎么这般没心眼去爬什么树啊。
小郎中站起来又要热水洗手,他平静地说:“给小姐拿一片参含着。”
旁边王嬷嬷马上拿出早备着的参片喂到幻娘嘴里。
那是陈氏药铺的百年老参,提气最好不过。
幻娘又精神起来,心想,原以为小郎中是个胆怯的小人物,没料到人家行医的是见惯生死,在性命面前又有什么大事可言,又有什么值得惊讶动容的。
看他此番安排众人,比陆家大房的两个哥哥还有章法气度,幻娘又对他多了几分好印象。
小郎中打开膏药盒,将膏药抹在干净绷带上与幻娘裹上,又将杉木夹板绑好。
他看向旁边的王嬷嬷说:“要再请一回脉。”
王嬷嬷忙拿出一小枕头放到案上,幻娘将手放上去。
小郎中站起来,身子背对幻娘诊脉,表情严肃。旁边几个侍立的仆妇都忍不住笑他小小年纪居然这般严谨知礼。
他诊过两只手,说:“小姐伤后久居室内,有肝气郁结之向,前方再加两钱柴胡,若无事可到室外去晒晒太阳,利于恢复。”
幻娘梦里那世在平亲王书房看过许多医书,也熟知医理,说:“小大夫说的是,久居室内不利于阳气升发,反添痰湿。”
少年的耳朵微微泛红。
小丫头樁儿风风火火跑进来。
“小姐,隔房的七老爷跟七太太又来了,他们看见姨娘在外头就把她叫去堂上陪着说话,二老爷也没走。”
樁儿还有别的事看外人在没有说。
“嗯。”幻娘点点头,看了眼金叶,示意她带小郎中出去。
那小郎中忽然面向幻娘一揖。
“有事求小姐。”
幻娘想起梦里那世,好像有一天小郎中换完药,向方姨娘求药。
现在姨娘不在,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小郎中不可能向下人求药,只能求自己。
陈家是江南豪商,商行开遍全国各地。
陈氏嫁入尚书府,陈家生怕她因出身商户被妯娌看轻,嫁妆置办的极体面,除了数量惊人的现银古董珍宝,又有京城的当铺银楼布庄府邸,陆家老宅旁的府邸桑园良田,临安的布庄香料铺子生药铺,许多东西都是自家产的。
“小大夫请说。”
“我师徒二人是江湖游医,只负责开方针灸,不曾有药。此时旅店的老太爷须红参续命,虽他家有钱,但是镇上的几家药铺的参……都掺假。看小姐所用红参片乃上品,想替老太爷求转卖些续命。”
小郎中挺直腰板看着幻娘,此时他不当幻娘是个年幼的闺阁小姐,当她是陆家的主事者。
“医者仁心,让人敬佩,嬷嬷将我明后天用的包好,其余的都交给小大夫。钱的事休提,那老太爷本是我曾祖辈,都是我陆氏本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镇上的药铺本都是从我母亲的生药铺进货,他们全都进的中下等品类,这倒也罢了,竟然还掺起假来,小大夫看可还有其他什么药材需要的只管开口。”幻娘也是听方姨娘当时曾这么说过。
旁边站着的仆人都神色古怪,小姐平时活泼过头,啥时候了解过铺子的事。
小郎中也不见外,报了一堆药名。
幻娘让人将家里有的一一打包好给他,若没有的就记下,派人快马从临安取来,反正也会取她要吃的,都是顺路带些。
她一说便立刻有仆妇出去打包药材。
那世寄居郡主府时,饭菜多吃了些都会被下人嗔怪。
冬天主子屋里本该供应银丝炭,下人却只给她最便宜的黑炭,她去理论了一次,被那些下等仆妇骂的只能自己回屋里哭。
在自己家里,嫡母疼她,管事的又是方姨娘,谁又敢对她不敬?
小郎中深深一揖:“小姐高义,不愧是陆尚书孙女,我代家师及老太爷感谢小姐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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