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意志坚定:“那也是她的命!”
刘定无奈,他多少也觉得姐姐命不好,此地民风彪悍,那种事只要不留下明显的证据,一般不算什么。然而姐姐这样,家里人哪里能遮得住呢?每日里路过她的屋子看到姐姐留着涎水的样子,刘定伤心之后总是怀疑,这难道真是那个温柔的姐姐吗?
但明知姐姐待在山上会死,刘定还是做不出来直接把她扔在这里的决定。于是折中一下,爹爹不许,财力人手都有限,只能潦草搭个屋子,给她圈在固定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些存放的久的食物。这屋子背靠的山岩中恰好有一条缝隙引出些清泉,喝水倒不成问题了。至于孩子……他也不喜欢他。就是他爹把他姐姐害成这样的!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这孩子也是命大,这样都活了下来。
前两天那人不知从哪听说自己有个孩子流落在外,竟上门来找。那人势大,他们虽气愤,今天凌晨还是趁着姐姐熟睡时把孩子抱走了。
刘定知道姐姐有多喜欢这个孩子,怕她闹得太过,同时也是愧疚之心促使,一安排好孩子,他就提着新的食物上山来看她。
这一看不得了:
姐姐怎么跑出来了!
居然多了个孩子!
这孩子怎么来的!
一定是姐姐抢的别人家的!
一系列推断堪称严丝合缝——也许这就是他接走侄子时心里担忧的。
刘定一时手足无措,听到这孩子问了句什么,下意识就回答:“刘兰芳。”说完,这孩子像是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转过身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也是,刚被神志不清的女人掳上山,转眼又来了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她害怕也是正常的。
刘定看她衣着,虽然可见以前的精美,但应当遭遇了一番坎坷,现在已经显得陈旧破烂了。头发用布条束成一束,略有些散乱,没有其他装饰。脸上蹭得一脸赃污(拜跌倒时小巷子的路面所赐),但神情恭顺,举止有度。
他大致放下心来。
虽然看上去好像有些教养,但不是惹不起的人家的女儿,不必付出太大的代价。
刘定知道自己身长过高,容易给人带来压迫感,引起他人的不适。此时为了表现得可亲一点,他特意蹲下身子,把手上提的篮子放到一边,与苏幕平视,“小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呀。”出口他就暗叫糟糕,他这么说万一这小孩原本还能忍耐的,叫他勾起对她家里人的思念可怎么办,他可不擅长和孩子打交道!
还好,小姑娘虽然低着头,但是并没有崩溃大哭的迹象。旁边的刘兰芳倒有些激动的样子,学着刘定蹲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刘定没有管姐姐,又靠近一点,再接再厉地问苏幕,这次他想起了循序渐进,先是问:“你……怎么称呼?”
苏幕抬起头,强作镇定的样子:“我爹姓刘,我娘叫我珍珍。”顿顿,好像按压不住一般连珠炮似的问:“你是谁啊?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一指旁边的疯女人——现在知道她叫刘兰芳了——“你和她什么关系?我娘呢?我要找我娘!”说着,嘴唇一扁,泪眼盈盈,喉中发出压抑的气噎声。
刘定有些头大:“你是叫刘珍珍吧,这名字好。我看你已经懂事了,那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姐姐这儿,”指指自己的脑门,“不太清楚。她把你抱到这里,我事先也不知道。甚至她自身也是没什么恶意的——你了解么?”
苏幕听了,点点头,为自己刚才情绪失控而感到羞愧。虽然没有其他动作,但刘定从她投过来的眼神里感觉出来,她有几分亲近依赖的意思了。
刘定于是继续说:“你了解就好。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见苏幕怀疑地看向姐姐,他也同样不知道要怎么从清醒的姐姐身边带走她认定的孩子,送走这个孩子后又要怎么安抚她,但还是先画下大饼:“不用管她,你先说你家住何地,我自有办法。”
苏幕道:“我是被家里人带到这里来的,家人只道是来寻人……”说着便捂着脸泪如雨下。
刘定想起近来的情况。天下已定,战事稍歇,有功的将军们入朝领赏,士兵名册重整之后,消息也带到各地。他这几天常常在路边撞见吊丧的士兵的妻子,也有不知情况、拖儿带女来打探消息的,甚至还有经受不住打击殉情的。一听苏幕这么说,联想到时间,他不由猜测道:“你爹前些年是不是被征召了?”
苏幕很茫然的样子:“他是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小孩子哪里懂当兵打仗的事呢,自然只知道父亲不在身边了。刘定没有计较这个,“你娘这次是不是带你来找他的?”
苏幕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你娘暂居何地?我这就送你过去好不好?”
“我娘……”苏幕一时好像悲伤得说不出话,她视线投向远方,刘定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青山隐隐。
苏幕终于平静下来,“我娘两天前才带我来这里,还没落脚就听到了消息……从那以后她就不对劲了。我们原本借住在一户农家,来的时候她说没有路费了,要在这里给人家作一段时间的活才能回去。但今天她突然辞了,从那户人家家里搬出来,说要带着我去找爹……她走得快,我跟不上……眼一花,我就被这个疯……”她看了刘定一眼,“被这位夫人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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