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命_涧边琴【完结+番外】(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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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悦明白了什么叫做“亲密关系”。

  天空终于“轰”地一声,密密麻麻的雨点开始落下来了。苏慕看看天色,又拿了件长长的绛红色披肩,一头揶进抹胸,另一头垂在臂弯里,尾端摇摇摆摆,直荡到了脚踝。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雨点的声音大得很,恍惚中,似乎前后的侍女都隐入了帘幕,天地间只剩她一个人。半垂着眼,空气中的水汽更有种旷野的湿。这种夏季的阵雨该是热的,但苏慕却觉得凉。蓦地一阵风夹带着雨丝吹过来,苏慕摸摸左手的袖子,“湿了……”

  “湿了……”

  夜里,苏慕点着灯,身前是一口打开的铁箱。

  昏黄的烛光里,箱子里金线龙纹的织锦熠熠生辉,连带着还有泛着明光的冠冕、璀璨的珠玉宝石……这是一套价值连城的衣服,因为长埋地下,已经沁润了几分水汽。

  苏慕心里虽然装着其他事,此时也不禁为了它而目眩神迷。她一一取出各种配件,凑近烛光细看赏玩。这腰带配的宝石颜色太冲,只取其大小,然而菱形的宝石这么随意的一排列,反而失去了原本的精致。苏慕细细查看其嵌合处,一开始不觉得,对着光转换方向看,果然,多处有发丝般的缝隙,还有些地方细看是凹凸不平的……

  “……借礼制而强征,境内徭役赋税名目繁杂。仅新制龙袍一项,塞北明珠,河内宝玉,西域翡翠……不知繁几,其中物力耗费难以计数。未几,龙袍未成,陆氏先败,此事莫非天意?足可见……”孙韶的书房内,苏慕翻阅着孙父写的几篇具有野史性质的杂文,渐渐提起了兴趣。悄然划过几行说理性质的教导,她定定地将后面的一段文字反复读了几遍。

  “龙袍失主,何以称王服?缀珠玉之桑麻耳!王者之服自有王气震慑,珠玉别论——末了竟不知其踪。民间据传,陆氏忠臣将其偷运至某处地下,以九龙精钢宝箱密封,以待来日……”文后还细致地描绘了那只箱子传说中的外形。

  苏慕记得先生说过,当时拥护陆家的,很多都是底蕴很深厚的大族……但为什么她会记得这只箱子?

  这说不通。

  苏慕天性聪颖,记事很早,但苏家不过一介商贾……也许是前人记载有误,一家之言不可尽信。还是要再找一些经事的老人问问……

  “当时我师父她们奉命,要在一个月内赶制出来,怎么赶得及。有人就想出个主意,说用料必须精选,世所罕见之功需配稀世珍品……”说话的女人面上已有风霜之色,被问到旧事,还是一脸唏嘘。“不提这个,姑娘虽灵秀过人,然而于刺绣一道用心太少。只专精一道即可,我们这一派双面绣需要……”

  “……不仅古玩器物、前人字画,连贮存在仓库里的粮食也不放过……还说是为登基而征用……”麻衣老人摇着头,絮絮叨叨地讲起从前,末了一叹,“羞煞丈夫!竟叫一介女流记民间野史杂谈……”

  烛光跳跃着,苏慕不觉已经放下龙袍,双手交握,银牙咬在突出的指节上……

  有什么挣扎着浮出来。

  “我是苏家的后人……到底和别人不同……”

  “若有来日……”

  这是谁说的话?

  一张死灰的脸浮现在眼前,苏慕很久不曾想起他,故人的眉眼神色因为路途颠簸,风沙侵袭显得模糊。在过去,苏慕以为那是被陷害的不甘,是生意场上棋差一招的愤恨……

  但如果是她想错了呢?

  说到底,苏福是个跑在外面的男人,苏慕当时年幼,不能说自己非常了解他。日日和苏慕相处的是她娘。娘亲虽然心慕高门,一心做着不切实际的枝头梦,把希望寄托在苏慕的天资上……等等。

  娘亲真的认为只要她够优秀就能嫁入世家吗?她真的只是依据着这一点?

  轰——

  往昔认定的事似乎在一瞬间焕发出另一种色彩,苏慕此时回想过去,疑惑自己为什么从来就不怀疑母亲对苏福言听计从……她是这样一个不甘现状,希望跨越阶层的女人,她怎么会甘心!

  除非她知道自己有心想事成的可能!

  这个希望支撑着她走过漫长的蛰伏期,等待的日子越长,她将它看得越重……她越来越严格,家里的陈设、仆役们待人接物的举止、与丈夫相敬如宾的相处、对苏慕精心的教育……母亲的世界是一个永恒的过渡期。

  陆氏倒了,但又死而不僵,还能“且待来日”。

  然而那一天,官差上门。

  她终于明白,自己一场大梦破灭了。

  小小的女儿还奔忙着试图抢救一点财物,柴房里,女人的衣裙寂寞地摇摆着,是一道空洞的涟漪。

  “咝——”苏慕离烛台太近,一滴滚烫的烛泪滴在苏慕手上,她浑身一颤。倾身看去,苍白的手背上,血红的泪滴已经凝固了。

  她静静地将它揭下。

  手上出现了一个醒目的斑。

  不要紧,天赐人类一副恢复能力奇佳的体魄。都不需要多用心,它自然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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