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芬也觉得五婶小家子气,但是她比妹妹更有城府一点,她不会真的把这种想法说出来。随手撒了一把鱼食,红白相杂的锦鲤纷纷浮上水面争抢,嘴唇大张着,把深红内部也暴露出来,水流和饵料不分明,一并吞进去,再慢悠悠通过鳃排出来。
这就是生物争抢的丑态。
府里的锦鲤到底比外头好一些,有人喂食,没有鱼钩的危险。
她出神地看着池子,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嘴里也能回话:“有这个心总比没有好。趁那个才女门下要回来了,她不这样大肆彰显一下,谁嘴里不说她?当然,这样太刻意反而落了下乘……不过以她的心智,这样的计策也许已经废了她一番功夫想呢。”
听到“才女名下”,苏苒眼睛就亮了,翻身靠坐,“这些年时时能收到她从连城送的东西,也和她通过几封书信。她笔力雄浑不似女子,遣词用句也常有新意,既不是掉书袋的书呆子,也不会一直卖弄聪明。小时候看她平平常常,总是一个人关在屋里,和我们在一起时也总让人觉得不舒服,好像我们父母双全亏欠了她似的……真没想到她写信会是这样的——可见不但老话说的字如其人是错的,文如其人也是错的,”边说边摇头,用一种发现了世间真理的语气,“根本这世上不见面的事和人就不能相信!”
苏芬笑:“你以为见了面就能相信了?没听过知人知面……”
“不知心!”一道稚嫩的童声抢答一样,突然插进来,苏苒、苏芬一瞧,正是五婶的宝贝儿子苏安。站起来也只有她们现在坐着高度的一半多一些,今年也只六岁,双腕套着万字云纹金镯,胸前一副老大的金锁,跑起来步履蹒跚却金光璀璨,好不富贵。
两姊妹对视一眼,自然而然收回了要说的话,笑盈盈和这个备受疼爱的小家伙打招呼,苏安也笑:“这位姐姐、那位姐姐,”他还不太记得住她们的排名,只知道她们都是姐姐,“娘亲让你们过去见见姐姐,就是那个姐姐。”
他嘴里全是姐姐,一亭的人听了都笑,苏芬低下身子,摸摸他的头,“知道了,安安好乖,你先回去,和五婶说我们就来,好不好?”
苏安点点头,由旁边的奶娘抱着走了。
苏苒见了又是骇怪:“都这么大了还……”
“妹妹!”苏芬这就不能听下去了,“少说几句,堂哥也很看重他,他还有个亲兄弟尚了公主——你是想怎样呢?”
苏苒沉默片刻,又忍不住,“驸马也就罢了,秀哥哥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又是把五婶她们接到京城好和王家走动,又是给他联络蒙师……他什么时候是这样的个性了?”
苏芬倒是知道一点内幕,这就不必对这个妹妹说了。她藏不住事,又是一副正义天真的性子,万一想差了以后见到苏秀露出点什么就不好了。
轻描淡写的:“刚刚不是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才上京几年?又和秀哥哥相处了多久?你就能完全知道他不会这样照拂族人了?”
苏苒气噎,一撒手将手里的鱼食不管不顾全丢进湖里,上前拉着姐姐走:“你最有理!我们先去见见新来的妹妹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苏芬只好起来,不经意回头,一泓碧波里,星星点点的白,阳光一照,直让人感觉扑面而来的死气。
愚蠢。
穿过游廊,低头吩咐侍女:“叫他们把池子清理了吧。”
苏慕已经被打量了许久了。
苏家大本营已经迁往了江南,然而要得势,就只能在离皇权最近的地方。守在京城的苏家人不多,却是最精锐的一批。现任右丞相的大伯苏攸、大伯母以及几个庶女,名义上是堂哥的驸马;三房的苏秀,今年也只二十有四,居然在皇帝面前有了御前行走的职务,听说现在在和安国公陈家的女儿议亲;六房的婶婶和两个堂姐——她们已经来了有三年多了,就为在京城找以为如意郎君。当然,这些都算是血缘离得近的一家子,其他的苏家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已经沦为旁支,难以撑起苏家这块世家招牌了。这个局势下,五房的继母和那个未曾蒙面的弟弟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当然,京城的机会是多一些,但是整个苏家怎么就是她们来了?顶门立户的苏楠都去了,她们为什么来了?
这些,来之前邹先生都和她说过了。
他们欠苏慕的。多年前的坠崖事件她也是当事人,女孩儿先掉下来只能说意外,可随后没有人来找——也不是没有,她侍女都从崖上跳下来寻了。这其中能没有什么事儿?邹先生怕她心里想不开,一一和她说明。其实她能有什么想不开?不说这轮不到她来想,就是这别人都靠不住的道理,她不是早就深有体会了?
“你长大了……”王昭原本预备了一肚子的话,谁知见了这个继女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说出这样一句干巴巴的话。
这丫头,怎么出落得这么漂亮?
视线不经意划过周围侍女、仆从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我难道现在也是这样一副蠢样?
连忙从桌上拿起茶盏,茶水沾唇的时候拼命回思苏慕以前的样子。有五年没看到她了,记忆模糊不清,再想,有一点点碎片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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