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典诗正要喊她,苏慕摆摆手,自顾自往前走。她来的时候记得酒楼下面沿河还有一道河堤,只去那里站一站,马上上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正想着,走过走廊拐角,眼前一片青色不断放大,明知有人却刹不住去势,“砰”一声撞到人家身上,鼻子酸痛不说,也不知这人是修练出来的哪门子的反射动作,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接住她,而是向外一推——正好对着楼梯口!
周围人只见得一道纤弱的藕荷色身影从楼梯口一闪到了阶梯转折处,“咔擦”一声,接着,少女撑着地、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低着头看着右脚发出一声吸气声。
金振声看看这少女的身姿,已然可以想象出其人不俗的容貌。他满脸惋惜地推推旁边的摧花辣手:“段兄,你看你做的什么事,好好的风流逸事也能被你整成事故。还不正好去安慰……”
他突然不说话了。
少女抬头,她还未及笄,头发垂在脸侧。之前因为位置的关系让人看不清脸,这时下巴轻抬,两侧鬓发拂过脸颊、耳侧,划过弧线落在窄窄的肩膀上,因为疼痛,她的动作十分缓慢,却因常年的礼仪训练而自成一种韵律,仿佛像是一个特殊的舞蹈的一部分。眉尖若蹙,双瞳泛着一层水光,盈盈中又满含幽怨。整体像是云破月出,使人心神一窒。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都是我兄弟做的不对,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看看?你府上怎么走啊?这次出来带人没有,要不我让阿富去报个信?”
段玉裁正想“是她”,那是应该上去表示歉意的,都怪这几年里的遭遇……就听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友人已经站到了人家身边嘘寒问暖了。
他心里哂笑一声,又有些无名的恼怒,本来还来不及升起什么想法,这一下倒像是真让人家抢了个机会似的。段玉裁也不说话,走下来,见她被金振声一连串问题问个不休,低低地叫了声:“子玉!”
这是金振声的字,所谓“金声玉振”是也。
金振声也是一时失态,被他一叫也就醒悟过来,住了口,一双眼热切地看着苏慕。
这楼梯转角不过是因势随设的一个角落,一下站上三个人,苏慕又伤了脚,有个什么,跑都不好跑,这时眼前被两个人挡着,真有些急。一见段玉裁是见过的,虽然看到他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显然就是罪魁祸首,一时又不好计较。也不理金振声的殷勤——这样殷勤更显得像个登徒子,只低低朝着段玉裁道:“麻烦段世兄了……我有个丫鬟,叫典诗的,正守在汇香居那个包厢,请叫她过来吧……”
他们这些公子哥,出入身边也是有人的,自然轮不到亲自去。段玉裁只向后看了一看,一个随从就知机地走了。
金振声不想他们竟是认识的,当着苏慕的面,不好说什么,只是连连以目示意段玉裁,意思仿佛是要他给自己帮忙。叫段玉裁警告地瞪了一眼,这才止了。
这留香楼人来客往,这一会儿楼下已经站了好一些客人,见一堆人聚在楼梯上,有好奇地探头探脑的,也有不耐烦地上来问的。有些眼尖的看了几个人中还有女子的衣裙,更是议论起来,言语就不堪入耳了。
再是民风开放的地方,也没有大家女子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的道理。苏慕哪里还能安然在这里等典诗来扶,低低说了声:“请让一让。”自己勉强着用伤脚触地,疼的浑身一颤,终于是伸手扶着了栏杆,一只手抓着袖子遮脸,慢慢地往上挪。
段玉裁看着她这样一副花枝乱颤的样子,歉意简直要填满了,不忍让她为难,叫了人直接封住上下楼梯不许人出入,自己站在一边想扶一扶她,又碍于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作。
金振声就没他这么煎熬,直接赶在苏慕身边陪着她走,苏慕还没有怎样,他先在那儿替人发声,苏慕走一步,他就吸“咝咝”一口冷气,声音夸张,引得苏慕下意识看他一眼,见他一脸痛苦,眉头紧锁的好像是他出了事一样,虽然心里正对这几个人咬牙切齿,这一下也不禁失笑,“我受伤,你作的什么怪样子?”话一出口就立刻觉得失言了,这不是现给人留的说怪话的话缝?马上又冷了脸,低着头看楼梯了。
段玉裁在旁边也看到了她这个笑,明眸璀璨——可惜不是向着他的,当下再看自己的朋友,奇怪的怎么都不顺眼。不就是被你耍小丑的怪样子弄得笑了一下,你小子傻笑什么呢?一气起来就上去把人挤到一边,也正是有现成的理由:“我错手闹了这样的事,还请苏小姐原宥,改日必到府上专程请罪。”
他的声音沉冷有力,好似金石相击,比之金振声,倒真有金声玉振的意思。然而苏慕心里是极厌烦的,本来听闻了一件不如意事出来走走,反而落得自己伤了脚,要自己上楼吧,这一个两个的又排着队上来献殷勤——也就是趁着她不好走罢了!
再怎么好听的声音,再怎么好看的人,碰到了这样的心境也是无济于事的。
苏慕冷着脸点点头,心下正烦恼这一点路,典诗怎么还不来。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蒋玲在前,典诗在后,两人一起小步跑过来了。一见苏慕的样子,都是大惊。蒋玲急了,几步过来就要把她拉上来,“我一会儿没见你,怎么就这样了……”一句话没说完,苏慕一只脚伤了,哪里能马上就被她拉走?这一下好似旧梦重演,整个人站立不稳向前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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