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恰在此时一路追追打打从她身边跑过去,疯女人一下子想起来了:她是要找她的孩子,她孩子就在城里!
疯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盯着路过的小孩,小孩子们一见她这样明显不正常的神情,纷纷躲避,有的还想向她扔石子。
疯女人赶忙跑了。她像一只动物,虽然不理解人类大多数行为,但对于他们是不是想要发起攻击却敏感得很。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太长了,这个又太丑了……疯女人边跑边回想。
她早已忘记了自己孩子长得什么样,又有多大了。
反正是又小又好看!
跑着跑着,疯女人不知怎么拐进一条巷子,忽然眼前一亮。
眼前的孩子应该就是了!这模样她自然是形容不出来的,但是这个倒在路边的孩子完美的符合了她对自己孩子的回忆。
疯女人于是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欢喜地叫道:“我的儿!我找到你了我的儿!”
不用多说,这孩子除苏幕外自然不作她想。
自从分析出押送的官兵另有打算后,苏幕就一直等待着什么。
她幻想了许多次,也许是某天突然图穷匕见把她捉走,蛮横地交到一脸淫邪的坏人手里;也许是哪次她一觉睡醒就变了天地。这几日里她时时关注着张岳的脸色,料想着没多少人会在一个六岁稚子面前进行充分的伪装,于是安心观察。
张岳一直没有引人怀疑的动静。
看到城门了,苏幕表面上振奋实则又惊又惧——难道他们是要把她强捉走?或者更惨,她竟真要一辈子沦落奴籍?
像是要打消她的念头,张岳就在这时递来了一只水囊,还故作姿态地问她要不要水。
苏幕自然心领神会,她怕张岳看出来,有意掩口喝水,转头倒在肩膀上,感觉到头上有东西覆盖下来才慢慢吐出含在嘴里的水。
无奈还是喝了一些进去。
苏幕掐着自己的大腿,乘着旁边一大队商队经过,车马喧嚣嘈杂,一下子从驴车上跳了下去。
之后就是没头苍蝇似的一阵疯跑,又怕引起别人注意,专门选不起眼的地方钻。好容易感觉安全了些,苏幕便顾不得架子,直接往地上一躺。
她实在是精疲力竭了。
苏幕本来就年幼,这几天虽然伙食转好,但她担心不测,根本没有吃多少东西,加上刚才吞了几口药水,这会儿更是一阵发晕。
她正恢复精力呢,突然被不知哪里闯来的疯婆子拦腰抱住张口直呼“我的儿”,险些没吓个半死。
苏幕还想休息一下赶紧去找个隐蔽的藏身地呢,怎么肯就这样被拦在这里,万一让张岳他们发现可不是好玩的!这下真是不要命地在这疯女人的怀里挣扎,又推又搡,蒙头盖脸地打她,谁知这疯女人“咬定青山不放松”,只管絮絮叨叨一些“我的儿,我们在一起”的胡话,直让苏幕气个半死。
“你是哪里跑来的害人精!你就这么恨我?”苏幕急得大哭。
疯女人向来只管自说自话,别人嘴巴开开合合于她而言总像呦呦鹿鸣,这时也许是觉得苏幕是自己的孩子,属于同类,居然像是听懂了苏幕在说什么,很是不解的说:“我不是精!我住山上!你要喊我母亲!”
就是这样她也回答的颠三倒四。
苏幕看她这个表现倒是明白了她一定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常人是与她说不清楚的。
难道是天要亡我?不然怎么要我好好的家庭一朝风流云散父母双亡,流浪边陲,好不容易逃脱管制,又绊在这块顽石上!
即使苏幕生来就较常人不同,有更多的坚强韧性,到了这一步也是万念俱灰,一时倒真和寻常稚童无异,只知趴在这疯女人肩膀上无声哭泣。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鞭响,像是打在什么东西上,抽过空气,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苏幕彻底慌了,又不敢大声叫喊,挣又挣不脱,只好拖着疯女人往巷子一边靠,自己倚靠在墙上,让这疯女人遮着自己,祈祷不被发现。
疯女人抱到了自己的孩子像是心满意足了,她也很习惯这样维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的状态,难得乖顺的任由苏幕拖着她走。
巷子外的人好像越来越近了,除了鞭挞声,四蹄牲口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
苏幕之前身在危险之中反而从容不迫,这时听着声音倒大惊失色起来。
她悲哀地想:我一定会被发现的,那个人赶着驴车追上来了!他只要到了这里,一定会发现我的!到时候我会被他们打死!
那人终于到了巷子口,苏幕首先看到的却是一个马头!她一怔,思想上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身体上就先一步放松了。
接着刚才不知怎么忽略过去的歌声现在又能正常地听到了,唱的是:“一鞭清晓呦~喜还家,宿醉呦~困流霞——”
声音粗哑悠长,但是任谁也能听出那种喜气洋洋的高兴。
一个赶着马车的车夫就在巷子口慢悠悠地经过,如果他恰巧回头,怕是会被深巷里闪闪发亮的眼睛吓一跳呢。
我今日算是切身体会到何谓如蒙大赦了。
苏幕苦笑着把疯婆子推远一些,刚才不觉得,现在像是才回了人间,这女人身上的臭味直熏得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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