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说到他攻打几个部族的事情了……”受了酒,苏慕一问,书生不好不说,下面又连篇累牍地讲其中的事迹,气氛越炒越热,围观的也越来越多。这酒馆本来诸人混杂,多有异域人在此休息,偏偏书生自己出于习惯,还要不时加以点评,忧叹一番未来蛮族与我朝的关系。当下就有人看几个外族人不对劲了。
苏慕听得差不多,从人群中脱身出去的时候,就听得一旁巷子里传来拳脚呼喝声,听着有些耳熟,远远一望,恰是几人围住之前那几次问话的外族汉子拳脚相加,汉子以一敌五还不落下风。
她看了一会儿,问问带在身边的护院阿童:“你能看出他是什么路数吗?”
阿童沉吟了一会儿:“他拳脚干净利落,无固定的招式,多是靠蛮力制敌。而且多好攻击他人的颈项、心口等部位……倒是有些江湖草莽的影子。”他心里还有一个怀疑,然而自觉太过奇异,按下不表。
他们说话间,加入战团的酒后青年又多了一些。中原的异族哪里能在这里和他们比拼数量,一番车轮之后,那汉子的身影渐渐看不到了。
苏慕看得清楚,那人明明有多次机会跑掉的,然而他选择力战群雄,拼着受伤也绝不退让一步。这样是愚蠢,但同样也让人心生敬佩。
苏慕一向很欣赏这样的人。
她拿出一些银子给阿童,耳语几句。
阿童领命走了。
马车上路,不一会儿,正当小巷里酣战正烈,两名巡逻的官差忽然而至,众人大惊之下四散而去,有几人还特别不解,“这些官爷今儿怎么有性子管外族的事儿?”
平常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官差们都睁眼闭眼地过去了,今儿怎么这么耐心?
他们身后,大汉瘫倒在冰冷的石板上,他的眼睛已经青紫肿胀了,艰难地睁开一条缝,他从不欠别人人情,他要看看是谁做的善事!
只见官差赶完了人,从一个男人那儿接过银子,这男人他还有印象,是跟在那个小不点身边的……来日必报。
几名光头的汉子匆匆赶来救起他……
苏慕已经忘了这回事儿了。
一下午待在外面,她已经好受得多,回屋念书、写信,又继续编了一会儿《金石录》,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王昭自那日以后一直也没什么动静,她还以为家里要么会把她打发回江南,要么至少也是禁足,谁想居然没动静了。也不来找她,也不提起赴宴,也不要她晨昏定省,偶尔见一面,整个人好似经了霜的茄子,失去了精气神。也不知是怎么了。苏慕暂时却没精力管她。
夏熏风风火火地在第二日就送来了帖子,请她和自己一起去为杨小姐探病。苏慕早盼着这一天了,为防招了病人的眼,一早换了素淡的衣裙首饰,与夏熏相携入了杨府。
杨御史是位清廉的官员。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的府邸非常简陋,小宅浅院,只以简洁装饰屋宇,见了杨夫人,行不几步就到了小姐的闺阁。
一个纸做的人。
这是苏慕看到她的第一个印象。
彼时杨梓依躺在床上,身下垫了几个大红枕头,朝她们很虚弱的笑。白白的脸盘儿,鲜红的嘴唇儿——眼见得就是上了胭脂。发黄的头发扎成一条细细的辫子压在脑后,整个人简直不是窝在被子里,而是浮在被单上。乍一见让人背后一冷。
没聊的几句话,苏慕就知道了她的性子:偏狭而好自艾,才高而识浅。她有些不解夏熏是怎么和她交的朋友,但苏慕自己有所求,还是能应付过去的。
“姐姐再给我讲讲阮公子的事吧。”
夏熏侧身坐在床头看她,也满是期待的神色:“你就说说吧。”
“这……我知道的也不比你们多……”
“哪里,就是日前他游江那事儿。都说他还带了女子一同去的,据说与他同住西山,又和往常不一样,他自己说过是良家女……熏姐姐和我说了,那时你也在西山的。”
夏熏露出尴尬的笑。
可见这世间压根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当日阮成章怎么说的?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苏慕住在西山为着通信必须要把地址告诉一些结交的闺秀,这些天外面风传着阮成章访友的事,想必她们也做出了与杨小姐一般的猜测吧。
苏慕很吃惊的样子:“哪里……你不是以为是我吧。我的脚那时受伤了,特地过去养伤,哪儿出的了院子。多半又是他带在身边的那些人……”
“可是……”杨小姐还要说,见苏慕脸上挂不住,夏熏有些不快地打断她:“好了好了,你也给我点面子。第一次引见你们见面,你这是怎么的?硬要人家说自己如何如何了?”
杨梓依就没有再开口了,悻悻地闭上嘴。
苏慕见此也没有乘胜追击,她开始说起了自己跟随孙韶学习的故事。孙韶在大齐也是名人一个,两位少女渐渐被她的故事吸引了。就在这时,杨梓依忽地咳嗽了一声,接着呛咳地撕心裂肺,头颅连续不断地往被子上栽,很快在手上咳出了殷红的血迹。
夏熏呆若木鸡地看着,一屋子人惊慌失措,团团乱转,有相互询问的,相对而行撞在一起跌跤的,端茶摔了杯子的,吵得个不可开交。更多人干脆就是抱头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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