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以后再想,现在你先回去,吩咐仆人、侍女守好屋子,”苏慕放开她,直视着双眼,用一种命令的口气,“好好睡一觉,知不知道?”
“哦……”
这以后,苏慕与杨家的关系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拉近着。
回去后没过几日,苏慕派家丁寻遍京城各大与苏府交情深厚的药铺,查问库存,得到药力最厚的五百年的两支。她当即驾车赶往杨府,杨岱大喜过望,躺在床上将养的杨夫人也大喜过望,两人对苏慕千恩万谢,请来大夫,只以为药力弱一些也能勉强足够。
大夫摇头:“事实上仅一支千年人参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珍贵草药。只是老夫适当地添减了药方……”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儿,杨岱也知道他为什么添减——不就是因为他家底薄?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脸面,杨岱请求到:“就不能再通融一点么?”
“治病又不是打官司,老夫也愿意通融,可贵府的小姐是我通融一下就能好的吗?”大夫面色一沉,“药方已经开出来了,杨大人若有疑惑,只管寻其他大夫问一问。他们若有更好的办法,老夫无话可说,从此不再厚颜前来。”
杨岱老早就请人再看过了,否则何至于这样低三下四。
大夫处理完这事也没走成——杨夫人又晕厥了,他现成给夫人再治病。
苏慕一直在杨梓依房间和她说话,病人当然说不了什么,都是她在说。最近杨梓依喜爱的一个大家的诗集再版,又多收录了一些诗人的名作。苏慕之前新买了一本,带来给她读。一边说,一边分神留意着外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见外面悄无声息,想若是杨梓依有恢复希望,里外一定闹得沸反盈天了,这样寂静只能说明是无望的。
床上的人今日嘴唇没有抹胭脂,更显得苍白了。一张脸像是谁抽走了颜料,与雪白的细绫枕头相比只是更暗沉一些。她昨日还能勉强说话,今天只能眨着眼做做表情了。听夜里服侍的侍女说,杨梓依这时是能说话的,但不到必须,她就不再开口。
昨日就是说着话才咯血,她是怕吧……
“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独出门前望野田……”苏慕注意到杨梓依吃力地摇摇头,嘴唇张合地做几个口型。她停下来,略一想就知道杨梓依是什么意思。
“梓依妹妹,那首诗太凄凉了,这个时候你又生着病,牵动了心肠可不好,还是听一些叙事写景的诗吧。”
床上的杨梓依目光黯然。
苏慕不急不缓地念完这首,起身和她道别。见了杨岱,询问一番进展,惭愧自己没能帮得上忙,杨岱当然是又一番感激。
“我知道大人已经多有劳累,可是妹妹心思郁结,方才念诗,她直让我读‘花非花’呢……”
这位诗人的作品,杨岱也是熟读的。就是他教女儿读的他的诗——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放在眼前这样的情景下,多么凄凉!多么薄命!
他不知还能怎么办了。寒门出身,已经遍访亲朋好友,唯一一点希望还是苏慕带来的。在这种情况下,杨岱还得处理公务。
他的身躯晃了晃,在周围人惊慌的眼神中好歹还是站稳了。
“事已至此……”他的声音是放弃后的无力。
苏慕接过去:“事已至此,安知不可柳暗花明?”
她的声音却是坚定的。
往后几日,拿着药房私下里提供的一些信息去乡下采药人家里探寻、放出消息重金求购、去信附近的族亲、寻问笔友、甚至找到大伯试探……
采药人手里留不住重宝;闻讯千金前来的人充塞杨府(没办法,苏慕不可能在苏府招待他们),手里的全是赝品;族亲回信都说没有——显见就是假话,不过是千年人参难得一见,是保命之物,除非事关重大,否则轻易不会出借罢了——杨岱在他们眼里就没这个价值;和苏慕往来的笔友与她年龄相类,也是无能为力;大伯还问过一番她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杨小姐是我亲见如此的,岂能见死不救?”,“你倒是个好心的……人参还在江南,杨御史这些天也找遍了人,闹得沸沸扬扬。即使我答应,运来时一定不够时间了。”
见此,杨岱也沉默了。
这种沉默与之前的不同。先前是感觉到对家庭,对女儿的一种强烈的亏欠,对自己的能力不足面上无光的心灰意懒。现在不一样,百般方法用尽,种种道路使绝,然而还是回天乏力。甚至连世家之女也是如此……
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他竟觉得有几分解脱了。
看着苏慕,杨岱俯身一拜,坚决不让她推辞:“小姐大恩难忘,以后若是有杨某帮得上忙的地方,不违背道德公理,杨某……”
“杨大人这是说什么话!”苏慕愤怒地打断他,美目凌厉,含着被人误解的风霜,“我所以为梓依妹妹奔走,一方面是身逢其事,不忍见佳人香消玉殒,更重要的是倾佩杨大人为官时的德行操守……如今杨伯父这样,叫我成了什么人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涧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