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莫名打了几个喷嚏,不在意地摇摇头,又发问:“怎么,阮幼度说不出来么?可不要说没有,贫僧虽然地处荒僻之地,于此也是略有耳闻的。”
阮成章只是望着山寺高处,那里山崖掩映,绿荫环绕间,一抹桃红灼灼生华。视线落下来,见自己影子投射在山寺墙壁上,知道今日还要下山,那桃花难见得久了。
他有些怅惘。
苏慕很紧张,她屏息凝神,只听得他说:“过去诸般事,阮某一概忘了。”
忘了?
好似一步踏空,苏慕身子晃了晃。
她知道这是个好回答,忘了,就不必说了……这可以说是最好的回答了,不但回避问题,还表明态度——以前的佳人都无足轻重,忘了也就忘了。
但是为什么就是这么让人生气呢?!
“你这答案答得不对!”
难道她脱口而出了?
苏慕抬头,正见着慧觉跳脚。
哦,原来是他。
慧觉大声说:“这题自然只有两种回答,要么说,要么不说。哪里有忘了的?忘了答案的考生,他难道能通过考试?”
“我还没有说完,慧觉,你还是不要先插嘴的好!”
这一声非常急促,直教院里诸人都愣了,难道一直从容的阮幼度终于乱了分寸?
“过去的都忘了,恰只记得近来的三件——你倒是正问对了数目!”
不少人听了这话都看向苏慕,苏慕没有动作,若无其事似的将桌上的杯子扔了一个在裙底,两腿交换着还是累了,桌上的杯子多了一个,正好拿来放脚了。
别人看不出来动静,却也猜的出来,一个个只道阮成章是求胜心切,反而忘了初心。
都是光棍,也没人出头提醒他,静静听他继续说。
“第一件,你说隐名姓,那我就给她改名换字,且称玉人吧……我想想,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我打马过街,正要去郊外。听得有人言传,才女门下,车架正在两条街外路过,一时兴起,勒马转向,喝停了她的车架,掀帘一见。阳光下,但见美人如玉,端然自持……阮某自那过后,不敢或忘……”
苏慕难以置信,她狠碾着杯子的足停下来,呆呆地看向了院墙外。
他,他怎么敢说!
天啊,这么多人听着……
阮成章还没遇见过什么不敢说的事,他修长的十指摆弄着手里两个编了许久的东西,回想着,唇角缓缓勾起来。
“第二件,不妨称她为仙人……那时,阮某自外游学回来,正踏上西山,忽闻深林之中,悠悠笛音飞声。寻幽探密,却见一仙人凌空而坐,罗袜悬空,足不沾尘。又睹其侧颜清绝,举世难寻,这已经够我这等凡夫俗子目眩。谁知仙人横笛而奏,其音只应天上有……这却又令人神迷了……”
诸人听得神往,纷纷想象当时遇仙的场景,只觉得如同神话一般,比之之前的“玉人”又要超过了。然而到这里居然还是第二个,还有第三个故事,那该是怎样的?还有人能比仙人更让人神往?
“第三件,呵……”阮幼度低声笑了一声,“这位叫什么好呢?我想了许多次,总也想不定。最后觉得佳人最好。”
佳人?
太俗套了,大家一阵失望。
也是,即使是阮幼度,又哪里搜罗来这么多人间难觅的仙品玉花?有两件已经叫人艳羡了,哪里能要求这许多。
像是知道他们的心思,那边缓缓地说:“你可能觉得玉人与仙人好,然而三人中,我最爱的是这位佳人。”
哦?
僧人们张大耳朵。
苏慕怔了怔,霞色慢慢褪去,不由得抿起嘴唇。这难道是他委婉地表明想法么……你很好,然而我爱的是她……她还没有用过这个路数,但有些东西,女子天生不教而会的。
他如果这样说,那……
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却是他什么人?
我把自己当作他什么人?
眼见得这三个问题要答完了,他们的盲棋我也心算着,必是阮成章胜。介时他进来,我要用什么态度对他?
心乱如麻。
嘴上不禁学过了那秃驴的腔调,恨恨地低声,叹气一样:“这厮……这厮……”
第47章 桃花
苏慕只以为阮成章要使“你很好,然而再好也没有屁用”那个路数了。
几欲掩耳,谁料他说:
“我这佳人,近前才见一面。不知怎么寻我,特地找来歌姬,守在我门前必经的酒家处唱曲。词曲格式长短交错,极为新颖……
“我只道是来了位高明的填词人,一问,却得了她一张笺儿。见了面,拉不下脸求我,好似我们不认识似的,冷冰冰地和我说话。我当时就恼了……呵,她还只以为阮某豁达大度。哪里知道我数日后定有回报?
“话说回来,千金博得美人笑,这固然好,然而无价宝易求,有情人难见。我的佳人,聪敏灵秀十分,心底却又有十分仁善——她是为他人活命,求一千金宝物……我所以最爱这佳人,虽有时恼她,有时戏她,奇怪的是,三者之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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