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菁感觉她并没有相信自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子倔强,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手里紧紧攥住那红艳艳的证书,又加重了语气道,“我没有抄,是我自己写的。”
老师这次不说话了。仿佛是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伤害了学生的自尊心,她没再看对方那耸着肩全神戒备的姿态,拿起办公桌上的钢笔在桌上点了点,才带着补偿的意味开了口,夸奖了朱菁几句,连安慰带鼓励,再次让她回去上课。
朱菁看着她脸上堆砌着的那些沟壑和皱纹,忽然泄了气力,决定放弃争辩。再说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
她转身出了办公室,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刚领来的东西,动作缓慢地全塞进了校服兜里。
不是每个老师都做得到同等地关爱每一个学生。同样地,也不是每个差生都有资格被人重视。
回到教室里,朱菁刚坐下,顾晓宁和李雪玉就都围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把校服里的东西转移到桌下,低着头时眉眼低垂,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抬头时却苦着一张脸道,“昨天的作文字数写少了,被说了两句。”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顾晓宁兴奋的语气顿时收了回去,明显觉得没趣,没了兴致再追问。
“是啊。”朱菁摇头晃脑地叹气,“还好没叫家长,不然我就死定了。”
“那倒也是。”顾晓宁说。
“下次还是多写点吧。”李雪玉不咸不淡地说着,拉着顾晓宁回去上课了。
朱菁看着她们回去了,终于不用再强打精神,目光落在自己的桌面上,看见了一张薄薄的纸,但上面写着的标题却很沉重,是上次月考的成绩单发下来了。
她颓然坐着,视线落在成绩单上,很快又移开,过了两分钟才拿起来看。
在第一页找了两遍,没看见自己的名字。其实是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一直盯着看,半晌后才把成绩单翻了页,第三个就是她。
猜也猜得到会是这样。自己是什么名次,她心里清清楚楚。而顾晓宁和李雪玉,名字赫然排在第一页前十以内,她们俩的名字和朱菁平行在同一张纸上,但不在一个页面,连边缘线都不会相交。
下午朱菁没在学校吃晚饭,回了家,是被妈妈打电话叫回去的。
她一进门,妈妈就向她索要比赛的获奖证书去看,大概是老师打电话告诉她了。
朱菁心里有了底,脚步也放松了下来,到冰箱里拿了个蛋挞慢慢吃着。
妈妈拿过她那张写作交流会的邀请函看了看,沉吟道,“北京啊……”
朱菁的心情已经好上了一些,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有期待,但不强烈。蛋挞被撕碎了化在嘴里,松软的触感,有小麦的香味。
“先不说这个。”妈妈把邀请函合上,看着她道,“这次月考的成绩出了没有?”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冬日正午不比早晚光线暗淡,但也冷。
朱菁的蛋挞还没吃完,她垂着头关上了冰箱门,轻声说,“……还没看到成绩单。”
“是吗?”妈妈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朱菁听见她吞咽的声音,背靠在冰箱门上,不吭声了。
妈妈喝了水,淡淡道,“你们班主任今天打电话给我了,说你的名次又下降了。”
她看了朱菁一眼,看得她绷紧了膝盖,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成绩单拿来我看看。”
朱菁沉默一瞬,只能选择说实话,“没带回来。”是真的没带回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告诉父母这件事,只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等老师要开家长会了再说,但没想到妈妈早就知道了。
“补习班也上着,怎么你成绩就是上不去?”妈妈的语气严厉起来,在质问她。
朱菁答不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天生智商不足,不如别人聪明。
妈妈看她还是这样一副没有长进的样子,失望地把水杯放回茶几上,声音又低下来,”北京你也别去了,要交好几千呢,别去浪费那个钱。”
听见这句判决,朱菁的心颤了颤,好像隔着胸腔看到鲜血在涌动,沿着肋骨滴在她的鞋上,听不见声音。
她是期待去北京的,因为这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不算很多的期待也是期待。但妈妈的话她也没法反驳,因为一个在校生不需要犯多大错误,只要成绩不好,就是原罪。
她手上拷着差生的枷锁,不重,但钝痛里藏着锋锐,伤人。
在精神恍惚中,她看见妈妈瞧了一眼她的脸色,不高兴地道,“你还有脸摆出这副丧气样,给谁看呢?”
朱菁听了,抬头就是一个笑。谁都不爱看别人一副丧气样,谁都爱看她笑。那她就笑。
她这个不合时宜的笑却把妈妈气得火冒三丈,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就朝她扔了过来。朱菁侧身避开,没被砸到。玻璃杯碎了一地,但里面的半杯水还是溅到了她身上。
她把手上的水珠在裤缝上蹭了蹭,擦干净,转身就走。
身后还有妈妈的喊声,“你有本事就别回来!自己考得差还有道理了……”
书房里正打电话的爸爸被这动静打断了工作,走出来劝和,随后接着就是父母争吵的声音……通通被朱菁屏蔽了,抛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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