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什么都没有。他的假期要一个人过了。
停下笔时,窗外的嬉戏声还在继续,他规规矩矩坐在桌前,伸手打开了窗子,听她们的笑声。
大概听得出来有两个人,很可能是住得近的朋友饭后约在了一起玩。
说话声倒是听不清,模模糊糊的女孩声音,一个清亮,一个要软一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谈笑搬了小板凳站在桌前研墨,铺开洒金宣纸,忽然就感觉有点孤独。
这个年纪,其实还不知道孤独是什么,但孤身一人时知道别人都有伴,总是不太好受。
心绪低落,字也写得消沉,垂着头写完一首王国维的《少年游》,抬起脸时,他透过开着的窗看见了一张稚气的苹果脸,褐色的大眼睛正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是双兖送走了饭后过来玩的同班同学李小阮,返身回家的路上看见了男孩和他手上的毛笔。
他太专注,没到写完的时候都没看见她,这么一对视,她被吓了一跳,倒抽了口气,这次倒是没再一趟跑走,只是有些拘谨地抬起手贴在脸下,幅度小小地对他挥了挥。
谈笑手下的毛笔一顿,浓墨染开——这幅字便算是练毁了。又要重写。
接二连三如此,他有些恼怒,白皙皮肤上浮上一层薄红,对窗外怒目而视,但那女孩见他看过来,竟还在抿着唇笑。
谈笑一噘嘴,跳下小板凳在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了一把仿真|枪,对准窗外放了个空响。
枪里没放子弹,自然伤不到人,但扳机扣动后的声音却很有气势,十足响亮,惊到了院外的人。
一声小女孩的惊呼清晰地传来。
细细地,带着抽气声,眼神里都还是未散去的惊恐。她不知道他打的是空枪。
谈笑站在窗后看她,这一瞬间突然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但做都做了,憋着一股子倔气,也并未立刻向对方道歉。
就在他心思摇摆的这短短几秒间,女孩已退后了好几步,跑回家去了。
看见她果然被吓到,不知道为什么谈笑却不觉得得意,反而更难受了,还有些生气,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本来是可以有一个朋友的——她刚才还对他笑了。
但现在,没有了。
都怪自己。
双兖走后,谈笑翻出了自己带来的所有玩具解闷。
他有一整套的填色拼图、通电轨道火车模型和乐高机械拼接玩具,吭哧吭哧地鼓捣半天,才全都搭建完毕。
这些东西都是他爸妈平时给他的奖励,他满心喜悦地收下,但却知道自己不能玩,因为他们不会喜欢。此时趁两人都不在,他又做完了今天所有的功课,这才偷偷找出来玩一玩。
想着刚才的情形,他手下拼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女孩图案,头上戴着天蓝色的发箍,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晃动着亮晶晶的好看褐色。
拼完了,他捏在手心里看了看,没有打散,找来固体胶黏在一起,就保持着这个模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
后来,接连好一段时间的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个看模样和谈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从他院前经过,没注意到他悄悄打探的目光,直奔他那住橘色漂亮房子的邻居家去了,手里握着一团绳子模样的东西。
然后便又是那天听到过的嬉笑打闹声,亮些的声音属于这个女孩,更娇纵跋扈一些;而嗓音软一些的,是那个大眼睛女孩。她总显得要安静柔和上许多。
谈笑未曾和这两位同龄小伙伴近距离打过照面,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能把两个人的声音和外形对号入座成功,并且时常能从她们说话的语气里猜测出游戏是谁输谁赢。
娇气女孩若赢了,便不可一世;若输了,便跺脚不满。
大眼睛女孩若赢了,便温声哄她;若输了,便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他练毛笔字时,写柳公权的字,笔下凌厉,心里跳脱。总暗暗猜,她虽没说话,但一定是在笑。
可能抿着嘴唇,也可能露出牙齿。
……或许会和他那天看见的一样可爱。
一个星期后,隔壁院里拍皮球,把球拍出了栅栏,咕噜噜滚到了谈笑院门前。
他那时正在吃午餐,看见一颗皮球圆润地从门前滚过,顿了顿筷子,但屁股没动。切了一块椒盐小牛排,竟然看见那个皮球又圆润麻溜地滚回来了。
是撞到了不远处的电线杆,被弹回来的。
这次他手指一缩,终于忍不住扒拉起腿上的雪白餐巾擦了嘴,跳下桌去捡皮球了。
黄蓝相间的一个球,上面原本漆得有图案,但似乎因为买得太久了,看上去有些旧,漆面也全都脱落了。
谈笑拾起球时,听见院子那边正兵荒马乱地找失物,有人开了院门正要出来。
他心下一急,抱着球不知所措地原地踏了两步,最后逃也似的跑进了家门里,也不知道是在躲些什么。
等那出来找球却无功而返的人走了,他才把皮球抱在怀里,走一步看三步地蹭到了自家院子最边上,奋力伸直了手,勉勉强强把球抛到了隔壁院子的矮灌木里。
巧的是,球刚出现,就被人发现了。
女孩惊喜地低喊了一声,跑过来拿,谈笑来不及躲,便努力地把身体和木栅栏贴在一起,企图让对方不要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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