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所做的一切都于心无愧,若说唯一的遗憾和无奈,就是朕的儿女婚嫁,靠的不是心意相通,而是利益相同。”
“父皇老了,想看着你们兄弟姐妹都夫妻和睦,和和美美的,这样,这种缺憾便能少一点。”
“人都贪心,想要王权富贵,还想要普通人那样尽享天伦。”
拍了拍她的手,太宗的语气温和至极,“你若喜欢崔钰,便同朕说,哪怕是被天下人笑话朕不守承诺,偏袒子女,也无妨。”
“别说此刻薛国公行事作风愈发不入流,哪怕还是勋贵功臣,只要你愿意,父皇也愿意为你铺路。”
他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人心贪婪,哪个不想两全其美。从前年轻时只想着建功立业,那些君臣角力他都一一经历过,而今老了,只希望儿女也能快乐。
这不光是他一个人会这样想,全天下的父母都会这样想。尤其是长孙皇后去世后,太宗这样的心思就更甚一些。
有一个知你懂你的良配,到底是不同的。能陪你刀口舔血,也能陪你风花雪月。他得不到的,希望他的字儿都能得到。
不然,他建这鼎盛大唐是做什么的呢?
冥魅听着他一席话,眼角一点一点湿润起来,原本不过是做做样子,现在却是真的又难过又感动。
她很小就没了父母,关于父王的记忆还停留在孩童时候,老府君常常将她抱在怀里,带她去看黄泉十里的彼岸花。哪怕母后不许,父王还是偷偷带她去,只为了让她开心。
眼前的景象和儿时的记忆重叠起来,冥魅鼻头一酸,也顾不得旁人会怎么看她,扑在太宗怀里就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好孩子不哭了,不是说了么,一切有父皇给你做主。”
点了点头,冥魅含糊着嗯了一声,她在心里默默发誓,既借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就要替她孝顺父母,长孙皇后不在了,那太宗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会帮他顺顺当当度过这今后的十二年。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泰山府承诺的,她都能一力应下。
崔钰在殿外看见了陛下,拱手行礼的时候太宗忽然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一时间有些愕然,只是随即他便将头垂得更低了。
这些君臣之间的微妙举动,冥魅是不懂的,她见崔钰虽一直到太宗走出院门才缓缓起身,可神色如常,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抬头看见她红了的眼圈儿,崔钰皱眉,昨夜他走后,是长孙蓉嫣为难她了?还是身子不舒服了?
联想起方才皇上的行为,心中的疑惑更甚。
跟着她走进殿中,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问了一句,“公主怎么了?”
第四十章 心结
吸了吸鼻子,冥魅想将方才那些淡淡的愁绪赶走。
“昨儿个你走后,姨母和我说起了先夫人。”
果然,两个人之间绕来绕去都离不开这个话题,崔钰明白,那是个心结。
“公主想知道什么?”既然她问出来了,他也不避讳,她此番来不就是想求一个答案么?
关于这件事,她几次问几次都没成功,再加上那些旁敲侧击和道听途说,理下来倒比之前更糊涂。既然昨日把长孙蓉嫣摘出去了,那今天不如彻底将她这条线捋清楚。
斩草除根,干净利落。
“我想知道,崔大人为什么不喜欢姨母?”
对于她的避重就轻,崔钰没觉得有任何不妥,换作是他,也不会上来就向人袒露自己的目的。何况,就算他现在跟她解释,她也未必会信。
倒不如拣些能说明白的,反而能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对长孙姑娘,微臣起初并没有如此反感,但也说不上喜欢,只是遵循父母之命娶她进门而已。若说门第,确实是崔家高攀,可我也从没想过要靠岳家平步青云。”
“不然的话,依着她对微臣的爱慕,即便薛国公不同意,只要微臣愿意,也能一力促成。长孙大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成了他的乘龙快婿,他绝不会放手不管。”
冥魅听着,细白的指尖轻轻点在桌子上,面上虽不置可否,但心里是认同的。
她之前就想过,若崔钰是攀龙附凤的人,不会舍近求远,即便对长孙家不满,可比之另一条要筹谋十年还不见得成功的路,还是长孙家更靠得住。
而如果他真能在薛国公府鼎盛的时候就猜出他日的没落,那倒是要让神仙都佩服了。所以马场那日,是她想偏了。
“起初不厌烦,那后来呢?”
“后来,”崔钰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顿了顿才继续道,“后来,因着娶错人,耽误了她,所以有些愧疚。”
冥魅听见这两个字,马上就不高兴了。愧疚长孙蓉嫣?那她呢?白死了?
“愧疚就该补偿呀,都知道是你耽误了人家,为什么还不娶进门好好疼着?”一句话说得黏酸带醋,连她自己心里都烦。
“亡妻死后的第二天,我便见着了太常博士,从那时起,我对长孙姑娘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你就愧疚了一天?”冥魅瞪着眼睛看着他,对他的反省速度有些诧异。
“是半天。”那愧疚只维持了一个晚上,待李淳风找上门来,便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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