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谷风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他还在家吗?”
谷雨的案子结了之后,赵坤坤就离开云城了。他没再刻意打听他的去向。良子说:“谁?坤坤吗?他早不在家了。好几年前,他不是坐火车去找你了吗,没回来了。”
谷风点点头,他不意外。他还年轻,去哪里,都可以重新开始。
那黑漆的大门打开一扇小缝,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来。驼背向上顶着,成了一座小山丘,大概是听见门口陌生的说话声,他警惕地向这边观望了几眼,等了一会,发现来得人好像跟自己无关。他把眼光收了回去,又把那黑漆的大门重重关上了。
良子说:“真是可怜,两个老人孤零零的,唯一的孙子又杳无音信,逢年过节都不回家一趟。你们要是见着了,也帮着说说。”
这么多年来,赵坤坤都没有回家过一次。他也许怕别人知道他在云城发生的事情,也许怕面对从前的自己,或者存在过陈谷雨的那个地方。
不管怎样,陈谷风突然释怀了。当年小雨不该死,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原谅赵坤坤,但当那个矮小的老人把大门用力关上的一刻起,他突然放下了。
就让这所有的往事,摔裂了掰碎了扔在刺骨的冷风里,吹散到海角天涯吧。
房子后面是一大片青青的麦田,这个时候,麦苗窝在雪地里面,白色掺着那么点灰色。谷风牵着简寒的手,站在小山丘上往下面看,这样看,能看到很远。
远到结着冰的小河水,反射着明晃晃的太阳光。远到另一座山丘上萧条的树,叶子都没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张牙舞爪地对着惨白的天。
陈谷风说:“简寒,记不记得上次我们看星星,说以后啊,要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我不管,因为她会像你,儿子我就带他来这片山上种树,还有种麦子和高粱。你看那块荒掉的地,就是我们的。”
简寒看着谷风,他的表情这么认真。
她沉默了。
他还在说:“过年的时候,一定要挨家挨户去串门,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最喜欢过年了,早上起得特别早,每家风一样冲进去,把他们桌子上摆的大大小小糖果抓在兜里,说一句过年好就风一样出来。”
简寒说:“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呢?”
这次换谷风沉默了。很久之后他说,“我以为上次不是开玩笑,我们会在这里住一辈子。”
简寒笑了。她说陈谷风你别闹了,你怎么总跟个小孩子一样呢。
两个人一晚上没说话,躺在床上的时候,简寒想起上次和上官婧见面的事情来了。两个人在小酒馆里面,简寒还矜持着,上官婧一杯接着一杯,很快脸上就有了潮红。
通过上官婧,简寒才知道陈谷风和公司解约了。
因为定的合约期还没到,他单方面解的约,要付一比不小的赔偿金。
上官婧说她想不通,倒不是钱的问题,谷风的公司在业界是数一数二的,她想不出和公司闹僵,他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她反问简寒,“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很想心安理得地说不知道,可刚刚在几天前,陈谷风的经纪人才刚刚找过她,提醒过她,“如果你们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对谷风的未来也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这一夜很长,家乡的夜晚如此安静,竟让她难以入睡。她总说陈谷风像个小孩子,可她不能像个小孩子了。
第二天他们和好如初,简寒早早起来,昨天良子找人来,把家里的电给通上了。简寒像良子一样,弄了点玉米,煮了点稀饭和鸡蛋。
等谷风起来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到桌子上了。
昨天夜里开始飘雪花,现在还在下着,不大不小,柳絮一般,没那么多北方的肃杀气,多了点韵味。两个人端着稀饭,跑到窗前,舀一勺饭,看一眼雪,像两个从未见过雪的人一样,眼睛瞪得那么大。
谷风说,真是好巧,遇上下雪了,我们得堆个雪人。
他们互相看一眼,把还没吃完的稀饭放下,跑到雪地里。地里已经积了一层雪了。简寒记得,小时候堆在简寒屋角的那个小雪人,每次回家,看到它,就好像看到谷风谷雨一样。那个雪人叫谷子。
他们决定这次再堆一个,放到谷风的家门口。谷风说,以前的那个叫谷子,这个就叫寒寒吧。简寒用力点点头,说那你看到这个小雪人,就好像看到我一样了。
谷风拍拍简寒的头,说你这个小傻瓜,我每天看你都看不够,怎么还会去看雪人呢?
简寒想,可是我真是个傻瓜啊。
可是雪人还没化,陈谷风就已经找不见简寒了。
简寒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想,这是第三次了,就算真的有宽恕和原谅这种事情,也再也不会轮到自己的身上了。
临走的时候,她想给陈谷风留一个纸条,起码这次不再是不辞而别,想了好多好多,写的第一个是,“抱歉,我不想因为自己,让你和公司解约,耽误你的前程。”翻来覆去读了一遍又一遍,她把这张纸条撕碎了扔在自己的兜里。
她最后留下的是,“我爱你”。
她知道,他会明白的。她的爱,她的自私,她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和张皇失措,还有,她多么想给他一个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美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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