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就“自动”开了,门开处出现的是林晓茵穿着白色居家服的身影,她的脸被埋在黯淡的阴影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唯有闪烁的眼白发出突兀的光亮:
“门前灯坏了,明儿他换。快进来,到哪儿去疯了一天?车停好了吗?车库门锁好了吗?”
又是一连串问话,林晓茵习惯关心外部世界,她的性情中流露出善待一切的漠然,并非对特定的某一个人,她的关心让冉洁感觉不管换成陈洁、刘洁还是她冉洁,林晓茵都会一视同仁,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真诚简单,象个规律的晴雨表,很难让人担心她会因物喜,为已悲。
“锁好了。”
冉洁习惯先回答她的最后一个问题,这好象成了一个惯例,林晓茵常常也不会追问之前没有及时得到答案的提问,仿佛连她自己都忘了,或者她问问题在意的不是答案,而是一种关心和友好的态度,冉洁这样理解,她会不失时机地去回忆她问过的话并回答她。
“洁儿回来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范子涵小朋友,叫阿姨,小涵。”
范东站在一个男孩儿身边,男孩儿坐在餐桌前,桌上摊放着一堆书本,显然正在写作业。
听了父亲的话男孩儿抬起头,白皙的脸庞显得十分稚嫩,年纪十岁上下。大概就是那个当初在游泳池站在范东身边的男孩,冉洁认出他来,两人对视几秒钟。
“阿姨好。”
范子涵看上去很听父亲的话,乖乖地和冉洁打招呼,说完就羞怯地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冉洁心情复杂地冲孩子微笑,心底冒出一丝酸楚。
“你妈今天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范东知道冉洁回了母亲家,问。
“老样子,粉丝烧大虾,糖醋鱼,香辣蟹。今天吃啥?”
冉洁趴在林晓茵的背上问,然后满脸坏笑地歪头望着范东,范东笑说:“瞧你那小贱贱样。”
“既然你明天生日,我们就明天给你过,行吗?”
林晓茵回头歪着脖子象大人问小孩儿一样问冉洁,她的表情淡定,仿佛冉洁趴在她身上的行为是她习以为常的事,她回眸一笑,眼里溢出类似母爱的情感。
冉洁点点头,她抱着她柔软温暖的背突然心底犯酸,眼角滴出雨点似的泪珠,她对自己说:
“我可以走,如果这样才能让你不难过。”
她的眼泪滴在林晓茵的背上,吓了自己一跳,她急忙放手跑开上楼,恐怕失态的样子被发现。
“跑哪儿去兔子似的?”身后是范东的吼声。
“哭了。”
冉洁听见林晓茵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声音,那声音象通过一条无形且幽谧的暗道传送进自己的耳朵里,心底的压抑瞬间象春草一样猛长,她总是莫名地恨自己。
她有时候也想通过正常的婚姻让母亲脸上有光,将来撒手的时候放心,让亲朋好友无话可说,让所有人见证自己的幸福,她渴望违背内心随波逐流的时候就这么想。
冉洁坐在床上打开手提电脑,为了让自己不要总是陷入混乱的自我贬损的绝境,她积极地投入创作,开始对手里的稿子反复地修改。
她把事业放在第一位,只有在写作的时候她才能肯定自己,情感只能占据她生命的一小部分,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她有时也相信固有的生存模式是人类生活的局限,科学和时间会改变一切,它们终究也会解释一切,给出符合人性的答案,总有一天。
☆、第 30 章
山林象个沉默寡言的巨人释放它原始的温柔,殷红的枫叶在晨雾中轻轻呢喃,颤动的叶片哗啦啦作响,象一只为鸟儿啾啾的歌声伴奏的乐队,清新的空气因夜雨更加湿润,伴着午后的春光浸透山野。
站在庭院里的冉洁心情不错,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可以看见范东,还可以和他身边的人事物和谐共处,我很幸福她想,这种体验附带着罪恶感,如果用此生死而无憾形容她的心情未免夸张和俗套,但这陈词烂调却很准确,还能说什么?
她望着远山和白云,蓝天和枫树林醒目地印在她的记忆深处,她想大概这就是我前世的家了,离家多年的我终于回来了。
她想范东可能不会接受自己这种恬不知耻的设想,林晓茵也不能,她流着泪笑了笑,象个无助的外星人来到一个陌生的星球,他们其实嘴上不接受,心里会接受,晓茵会勉强接受,他会被迫接受,被迫幸福地接受,她笑着,脸上充满怪诞和荒谬的表情。
有人说生命是一场浩劫,人人清醒,人人避而不谈,人人习以为常地活着,忘情沉溺于俗世的享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逃避空洞、孤独、苦难的人生本质,但人们总想去打破,去超越,去描绘,试图为它填上鲜艳的色彩。
人到中年更容易被无聊和平庸吞噬,人们平淡的一生象一条河,如果不被填平也不一定会继续流淌,很多人一文不名,仿佛没有来过这世上。
冉洁并不想这样,更不想成为他人的附庸,但她爱他们,即使应该离开,在她觉得他们需要她的时候她选择暂时不离开,她想,毕竟游戏也该有游戏精神,即使心灵倍受折磨也要坚持到最后揭晓谜底的时刻,时间不是问题,她有保持年轻的秘籍,她深知年轻的秘密正是爱,因此她选择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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