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氏一行人到来的时候,谢兰绮正在吃晚饭。
膳桌上摆满了饭菜,盘、碗、盅、碟一水儿蓝地青花瓷,整齐雅致,色香味俱全,谢兰绮悠然坐着,盖在石榴红长裙下的双□□叠在一起,右手松松握着一双乌木镶银筷子,捡着菜里的核桃仁吃。
这一幕落在骆氏眼里,说不出的刺眼,本以为要过的凄惨的小蹄子却这么自在,一口恶气直冲脑门,恼怒交加。
“你……”
谢兰绮悠悠起身,像是没看到骆氏指着她的手指,行了礼后淡笑道:“没想到母亲会来,可用过晚饭?蝶梦,加一把椅子,扶母亲坐下。”
蝶梦很快摆放好了椅子。
“这道酱爆鸡丁还不错,鸡丁嫩如豆腐,母亲尝尝,与咱们府里厨子手艺相比如何?”谢兰绮话里的讽刺之意,骆氏听得明明白白,每说一句,骆氏脸色黑一分。
“谢氏,你眼中还有没有礼数尊卑。”骆氏怒声叱问:“每日从外面买饭菜,好得很,你这等奢靡轻浮的妇人,安远侯府养不起!”
“我为何从外面买饭菜,母亲心里最清楚。”谢兰绮嗓音悲愤,“何来的奢靡轻浮?”
“你还敢回嘴。”骆氏睨着她冷笑:“今日我好好教教你为妇之道。”
谢兰绮终于害怕了,声音颤抖:“母亲是什么意思?”
骆氏见她怕得白了脸,憋在胸口的恶气总算出了些:“平嬷嬷,带她走。”
“世子夫人,走吧。”平嬷嬷皮笑肉不笑。
谢兰绮对着蝶梦轻轻颔首,就被平嬷嬷拽着胳膊推着向前走了。
“长辈用饭,小辈在身边侍候,世子夫人好好学学。”
骆氏故意折腾谢兰绮,要她站着侍候晚饭,而后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一直让她在房间里侍立,直到夜色深了,才许她回去睡觉。
站了那么久,谢兰绮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刚走出院子,腿一软摔在了地上,石榴红裙沾了泥污,脸色雪白,唇色浅淡,憔悴的让人心疼。
“姑娘!”蝶梦大声哭喊。
“扶我起来。”谢兰绮气若游丝,“别在这儿扰了夫人清静。”
谢兰绮摔倒一事,平嬷嬷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骆氏,骆氏越加的厌憎:“去,告诉她明日早点来,服侍我穿衣洗漱。”
翌日,日过三竿,骆氏也没等到谢兰绮。
“夫人,世子夫人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去传话的丫鬟回来禀报。
“装什么娇滴滴的病西施。”
“夫人,要不老奴去看看?”平嬷嬷问道。
“你带着《女诫》过去,让她抄一百遍,跪着抄,醒醒脑子。”骆氏大怒。
平嬷嬷回来禀报了一番,骆氏听得谢兰绮下了床老老实实的抄《女诫》,满意得点了头。
自赵瑨一意孤行娶了谢兰绮,骆氏心里一直不痛快,平嬷嬷有一桩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平嬷嬷作为骆氏的心腹,早把她的心思琢磨透了,想起家里那两副黄橙橙的赤金镯子,她还是忖度着开口:“夫人,夏三姑娘感念病中夫人送药之恩,如今病好了,想来给夫人磕头谢恩,又顾忌世子夫人,怕惹世子夫人生气,一直没敢来。”
“贞菱那丫头就是心思太细,太体贴人。”骆氏心头一动,她厌恶妾侍之流,不仅仅是安远侯赵肃的妾侍,就算是她的儿子赵瑨,她也从未给过他通房丫头。
她原想着,为赵瑨聘娶一位名门贵女,要身子骨结实性子爽利的,能生养的,养在膝下的孙儿都是嫡出,姨娘生出来的,她不稀罕。
骆氏没想到,赵瑨才三四岁,老侯爷就给他定了亲事,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做不了主。那时候,她对靖安伯府二姑娘已经不满意了。这份不满,随着谢兰绮体弱多病以及不能生子逐渐加深达到了巅峰。有谢兰绮做对比,原本尚有些不足的夏贞菱,骆氏反而越看越满意。
可恨赵瑨昏了头,铁了心要娶谢兰绮,骆氏既恼又恨,她那么厌恶妾侍庶子,如今却注定要抱庶孙,每每一想,就越发的气闷。
不过,若不得不选一个,骆氏觉得还是夏贞菱:“贞菱那孩子不定受了多大的委屈,你明天就去夏家,接了她来。”
既然想起了夏贞菱,骆氏打叠起精神,让平嬷嬷去库房取些素雅的衣料,给她裁制新衣。
两人正说得兴头,守门丫鬟进来禀报:“夫人,靖安伯夫人来了。”
“梁氏?”
等了好一阵,骆氏没等到人过来,直到一个丫鬟飞奔着过来:“夫人,靖安伯夫人去了世子院里,要带世子夫人回娘家。”
“什么?”
骆氏面沉如水,匆匆赶了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
梁氏冷冷哼了声,看也不看她,对着搀扶谢兰绮的丫鬟说:“仔细着些,扶姑娘上车。”
谢兰绮靠着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搀扶,勉强站稳,一头长发只用根梅花钗松松绾着,脂粉未施,苍白柔弱,对着骆氏行了一礼,虚弱开口:“母亲,剩下的《女诫》待我病好了再抄,可否?”
“抄什么劳什子女诫?你还要不要命了?”梁氏心疼得抹泪,又打发了个人回靖安伯府,“告诉伯爷去请太医,就说二姑娘病得狠了。我们千娇万宠好容易养大的姑娘,哪成想,才离了眼前儿,就被磋磨成了这样。绮丫头,你这是要剜娘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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