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的乌离不日后也要到邺都了,”杨月继续用平常的语调说道,眼角却扬起来,像是在期待一场好戏一般,看着赵粲的反应,“来使说,西戎愿作大梁属国,缴纳岁贡,永不叛离,臣妾听闻张大人对此事甚为满意……”
“你说什么!咳……咳……”赵粲撑着自己坐起来,推开了诚惶诚恐地上来扶他的小太监,“张介如何会……”
“臣妾只是陈述事实,”杨月说,“陛下莫要动气,明日朝上,大臣们自会分析利弊,得出个好结果。您先休息,臣妾就不打扰了。”
她刚要转身,却又想起了什么,淡淡地说:“月季又开了,那片花还是陛下亲自栽下的,若您愿意,臣妾便陪您玩赏一番。”
说罢,杨月便行礼告退,毫不掩饰地笑了一下。小太监把她送出去,看见这笑容,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曾经温文尔雅的宠妃杨月,如今已握住了半壁江山。邺都的百姓好不容易从战争中安定下来,对大梁的未来抱有无限憧憬,期待着生活一天比一天好,却不知朝中已是山雨欲来。
三个月前,西戎突袭边陲,屠戮白城,朝中与民间都激愤不已。白虎营与雁谷关守军合力反击,第二批西戎军来势汹汹之际,西戎王庭却发生内乱,国王被斩首,新贵族上位,隔日便发出了求和的消息。
江暮云意难平,本愿继续攻打,但雁谷关的将领郁铎直接带兵回守,朝廷也没有派援军的意思,单靠白虎营无法深入敌军内部。光杆儿将军有心无力,权衡利弊后只能留下安抚民心,殚精竭虑地搞起了边陲小城的布防,三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回邺都的机会。
杨月本来是故意给赵粲找不痛快——赵粲从前对西戎做了什么,她心里明镜儿似的。乌离来邺都求和,赵粲定会想起不少伤心旧事。他不痛快,她心里就舒坦。
毕竟,“月妃”那些年少的情与爱,都尸骨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野心与控制欲。
而令赵粲急火攻心的并非这肆意挑衅。作为一代开国之帝,他所想的比杨月深远得多。西戎与中州战战合合百年,但他们毕竟是马上的民族,崇尚武力,血液中都流着暴虐,却从未用过比中原人更为先进的武器。此次白城的悲剧源头,却是那初次问世的新型炮筒。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军备更是不可小觑的重要一环。赵粲已派了心腹去查,却未曾有结果。张介是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老臣了,杨月方才的话,是说张介也被她控制了吗?如果张介提出同意乌离求和,不少朝臣定会以为是皇帝的意思,纷纷跟附也说不定。且不说百姓会怎么想,白城的人是不是白白丧命,理智来说,上一战的血仇未泯,“成为属国,缴纳岁贡,永不叛离”怎么都不可信,乌离介入大梁政局,不会安好心。
“邓利,”赵粲朝那小太监说道,“去叫承英过来。”
承英是赵粲的侍卫,虽无什么大官衔,面子却大得很,拿着皇帝的令牌甚至可以自由出入皇宫。邓利一听便知赵粲要问大事,脚底抹油,飞快地跑出去了。
赵粲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寝殿,生出了一丝独属于孤家寡人的寂寞。
“青龙符……”他喃喃道,“真的找不到了吗?”
而皇宫外,箫府的院子里,公孙瑜正捧着她那宝贝朱雀符,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她双肘撑在石桌上,迎面吸了一口广玉兰的香气——这院子里栽了一棵广玉兰树,今年花期分外地早,这树多栽于南方,箫家刚种下的时候,也没想到会长得如此茂盛。箫薇表面不说,心里却很细致,把公孙瑜安排在此处厢房,也有些解思乡之苦的意味。
“朱雀符在我这儿,白虎符在江暮云手里,玄武符应该就在邺都——毕竟有能耐的文士,志于为政者多,但青龙符在哪呢?”她自言自语道,“顾淳也说过,这么多年,连关于青龙符的小道消息都没了……”
“姐,做好了!快来看!”不远处,张昉蹲在地上,朝公孙瑜挥手喊道。
这一嗓子打断了公孙瑜的思绪,她忙把那宝贵的铜牌子贴身放着,起来去看张昉他们的成果了。
地上散着一堆木块,有的刻着圆饼、有的刻着条儿,还有几块刻着一只幺鸡——这正是公孙瑜带领她的“工程团”做出的麻将牌,一百三十六张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从找原材料、加工成大小统一的木块、到刻上图案和字都是纯手工,他们足足花了十来天,空闲时间全扑在这上面了。歪猴和张黎也来不及洗手,正灰头土脸地等着他们老大的一句夸奖。
“不错啊,”公孙瑜满意地点点头,“来,咱们放桌上,先教教你们怎么玩。”
歪猴连忙捧着麻将牌过去了,张黎和张昉紧随其后,只有燕子摇摇头,看了眼公孙瑜:“阿瑜姐,我得去书院了。”
“今天书院不是休息吗?”张昉放下手里的牌,问道,“怎么还去啊?”
“就是啊燕子,”歪猴转头,“阿瑜姐说了,这东西三缺一,你不学以后怎么玩,不练练手以后怎么赢?不赢以后怎么说服别人,怎么卖得出去挣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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