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拿回朱雀符,”顾淳说,“阿瑜觉得这是个机会——我觉得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在杨月面前已经允了这桩事,迟早也都是要和她坦白的。”
“那你……你……”顾烨想到这两人一戳就破的那点旁观者明的小心思,顺口就想多问几句,“你”了半天,却都觉得问出来不太合适。
“我不会,”顾淳轻声道,像是在劝自己一般,“不会当真,也不会让她置身危险。”
顾烨依然看着他,还摆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我是谁?”顾淳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会再次毁了这份信任,会让她觉得我把她当做谋划的筹码。但……我们都不是会为了感情放下一切的人。况且……”
他突然正色起来。有那么一刻,顾烨甚至想逃出这个屋子——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却总觉得顾淳没有亲口说出来,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至亲的背叛和交错的阴谋,没有划满伤痕的过去,他和顾淳依然能带着少年最诚挚的期盼,每一刻都在为了新的王朝一天比一天更好而努力着,虽有地位之差,却亲如手足。
然而,没有人比顾烨更清楚地知道这是妄想。他们在边疆一同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他也最明白,顾淳所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未来。
“我觉得……千寒毒,又开始发作了。”顾淳沉声说,“尤其是落水的一刻,那种感觉,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顾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窗外的一阵鸡鸣声打断了。
“新的一天”就像是一个带着魔力的咒语。
不论前一日是悲是喜,是位于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是站在人生的巅峰还是坠入深渊,当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荣光会散,喜悲会淡,绝望的槁灰中也会再开出希望的花苞。
顾淳略作休息,便换上了另一幅面孔入了宫。
西戎国王乌离一行人脚程极快,比预计还早到了两三日,已经住进了别殿。早朝刚刚结束,官员们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时不时停在台阶上交谈几句。顾淳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些人各怀心思,眼睛都有意无意地瞥向早朝的主角儿——乌离和他的随从是最后走出大殿的人。
乌离身材高大,深邃的眼睛中总是透出锐利的光,却刻意压制了几分戾气,像一只收起翅膀的苍鹰。他蹬着一双革靴,似是按照中原的礼制把西戎的服装略略修整了一番,编起的辫子也扎在了脑后。
而他身旁的随从却明显是中原人的模样,相比之下显得有些瘦小,走路也轻飘飘的。他眉眼和善,带着一种饱经世事的淡然,却并不显老态,看不出是多大年龄。这人正不时和乌离说着什么,碰到官阶大一些的人,还会主动问候一二。
顾淳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靠近了一些,眼睛看向别处,却聚精会神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他在白城生活的时候学了些西戎话,虽谈不上精通,日常交际却不成问题。
“……再往前走,就是大宁宫的听政之地。整个皇宫的设计大概就是这样,除了后宫,您差不多都看到了。”
“都说中原富庶,邺都更是繁华,果然不假。这皇宫,也真是阔气,”乌离感叹一声,表情突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云舒,那皇帝的妃子,应当是过的很好了?”
这问题一出,顾淳突然觉得有些古怪——乌离初来邺都,观察周边环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问及后宫……况且,他的语气里,还有一丝苦味儿,但太淡了,一阵风拂过就全然消散而去。
那被称为“云舒”的随从倒是呵呵轻笑:“过得好或不好,是因人而异,这些浮华也都是外物。当然,比起寻常百姓,自是衣食无忧,起居有人照料,住处也算是冬暖夏凉。”
乌离不点头也不否认,微微顿了一下,便接着大步往前走去。顾淳本想再跟一段距离,却又听到了别的交谈声,他略略侧过头,看到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员正一唱一和地私语。
第31章 生民
一人用悲悯的语气道:“想不到西戎国王真的送来了他的小儿子,那孩子才七岁啊。”
“为人君者,心比还海深,”另一人啧啧道,“谁知那个乌离对自己的骨肉有几分感情呢。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西戎的王室真是惨,朝不保夕的,你算算这都换了几个姓氏了?做大梁属国,说不定对他们也算件好事。”
“哎,别想那么多了,”方才先开口的人像是在劝慰自己,“有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面的人怎么想,我也不明白,还是做好手头的事儿为好。”
这两人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也明白宫里人多耳杂,叹了几句便收住了嘴,互相告别后便朝相反的方向匆匆而去,丝毫不知顾淳把这番话句句都听到了心里。
他们说的没错,仅在大梁建国这短短十余载,西戎便换了三个国王。当年赵粲亲自带兵斩首的倒霉家伙叫铁木尔,而后新贵帕夏上位,与大梁签了不平等条约。当时的条约规定西戎年年都要向大梁缴纳岁贡,成百上千的马匹、珍贵的香料与药品等源源不断被带往邺都,还有不知帕夏怎么从牙缝里省出的金银。有人觉得赵粲打得西戎连连退败十分解气,有人却觉得,大梁的国力不足以永远压制他们,逼的西戎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恐怕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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