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顾淳的办公地点便搬到了卧榻之上。他一日中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醒了就要拿公文来看,别人不敢不从,只有公孙瑜见一次抢一次。
“整日在这屋里太过无趣,”顾淳委屈道,“不看点东西做什么?”
公孙瑜被这撒娇搞得哭笑不得,想了一会儿,便跟周广打了招呼,让他赶工造出了一台轮椅。自此,顾淳便被迫过上了被推着赏花遛鸟的养老日子,觉得还不如在屋里闷着,起码没人打扰他思考正事儿。
临安殿做事的都是人精,公孙瑜说的话,他们便一是一二是二地执行下去,心知即便出了问题,她也会十分义气地担下来——反正陛下也无可奈何。
这二人的“拉锯战”竟持续了近半个月,公孙瑜回来时候,顾淳往往已经睡下了,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今日若不是被谢兰赶着回来,恐怕也……等不到面前打伞的人。
“愣什么?”顾淳依然笑着,“我还准备了晚饭,走吧。”
“你今日,”公孙瑜抬头看着他,觉得那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不由得担心道,“感觉怎么样?”
“嗯,好的很,”顾淳引着她往前走,笃定答道,“天天躺的腰都快断了,出来逛一逛神清气爽——”
公孙瑜知道他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也问不出什么实话,便想着饭罢找大夫问问。二人前后脚进了屋,公孙瑜看见张昉正挨个儿摆着碗筷,便打了个招呼。谁知张昉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惊道:“阿瑜姐回来了!”
“怎么了,”公孙瑜笑道,“提前回来不行吗,难不成你还要搞个欢迎仪式?”
“不,不是,”张昉瞥了顾淳一眼,“陛下每日都在这儿摆好饭菜等你,我,我都习惯了,这还是头一次……”
“吃饭。”顾淳淡定地坐下,打断了张昉的“老实交代”。
张昉“哦”了一声,便乖巧照做了——顾老师虽然对她好,但身份在这儿摆着,说话分量还是不同往日。
公孙瑜又愣了一会儿,心想:“那他每日都去门口等我吗?”
她用余光看过去,顾淳倒是神色无比自然,还夹了一块瘦肉放在了她的盘子里。
“那小昉怎么在这儿?”公孙瑜奇道。张昉此前一直跟着自己学经商之道,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平日里便留在户部帮帮忙,但她一般都是跟着梁燕在太学那边吃饭,如今“在这儿都习惯了”,肯定是被顾淳叫过来的。
“因为陛下要问我阿瑜姐每天都忙些什么,一般等不到你,我就得不停地回答问题……”
“咳,”顾淳笑着抬起头,“小昉也饿了吧,来多吃点。”
张昉腾地站起来:“你,你们吃,我走了。”说罢,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门都没关。
“哦,”公孙瑜心想,“终于见到我了,赶紧抓住机会告个状。”
顾淳在这群小孩心里……大概还是那个温和的、事事为他们着想的师长,他们会畏惧,但也是出于对王室的尊崇,对面前这个人,还是保留了最大的善意和亲近感。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顾淳一共也没吃几口,公孙瑜终是忍不住皱了眉——这吃不下东西的样子,断不像他说的“神清气爽”。她顿时也提不起胃口来,草草收了尾放下筷子。
寒意渐浓,天黑的也越来越早,月亮已经挂在了枝头。一阵风吹过,叶片攒动,发出沙沙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歌谣。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在她快要回到住处的时候,顾淳终于轻声道:“阿瑜,我有东西给你。”
他缓缓地、珍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折扇。公孙瑜难掩惊讶的神情——那正是在白城的时候,顾淳送的及笄之礼。
“我从杨府拿了出来,一直带在身边,”顾淳虽是笑着,却带了些苦意,“你当时,大概很气我。”
“我也无意辩解,”他轻叹了一声,靠近一步,“明知你最忍不了欺瞒,却一直隐藏……”
“是,”公孙瑜接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拿命气我的。”
顾淳准备好的话都被一股脑儿堵了回去,拿着扇子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但公孙瑜竟仔细地接下了扇子,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看向了他的眼睛。顾淳呼吸一滞,她眼中映着的,是自己的模样。
“但我也有骗你的地方,”她轻声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相信吗?”
公孙瑜看着顾淳愣住的神情,低头笑了笑,接着道:“我甚至不是’公孙瑜‘。是不是有些可笑?我带着自己的记忆,却活出了别人的命运,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这才是最大的谎言。”
“这扇子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抚摸着扇脊,“因为你说送这礼物的时候,也不确定我就是公孙家的后人,只是因为我……是我自己,对么?”
顾淳答了声“是”,刹那间,回忆翻滚着涌来。公孙瑜所说过的、他听不懂的词汇,她那些千奇百怪的点子,甚至和世家女子不同的观念,仿佛都成了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证据。可那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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