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给我的情报是真的?”朽寂魔尊看着地上的匕首,手中把玩着易尘的竹节链,神色淡然看不出方才一瞬间失控的情绪。
“这个我不会骗你。”易尘回想着那时不时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陌生的声音,熟悉的却是语调,“虽然我大抵知晓一些你的谋算,但是具体如何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但是‘天道,不修人道’这句话……却是另一个……告诉我的。”
这些天来,易尘在阵法中独自焦虑烦躁着,总能幻觉般地听见一个声音自远方而来,仿佛念诵经文一般,以平静的语调阐述着精辟却又深奥的道理。易尘被那声音念得有些头秃,但是又不得不听着,不管她怎么捂住耳朵,那声音总是清晰分明地在脑海里回荡着。
那声音也不是时时响起,但就是显得分外怪异,仿佛在冥冥之中牵扯着她的思绪。
是谁呢?到底是谁呢?这种莫名的、诡异的安心感。
如果可以,易尘也想找个机会刨根问底,但是实际情况是,她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徒劳挣扎是没有用的,嫂子。”朽寂魔尊凌虚御空,居高临下地望着易尘,垂眸的姿态有种稚子般的恬静,“嫂子拥有着煽动人心的能力,想必应当也是个聪明人,我很感激嫂子对我付出的善意,但是……这并不会影响到我想要做的事情。”
朽寂那双黑沉得几乎有些可怕的眼眸里有冰冷的光芒在闪烁,他并不无情,却像一名枭雄一般能割能舍。
从某种方面来看,朽寂魔尊这样的人或许比单纯的无情之辈要更加可怕也说不定呢。
“我不跟你废话。”易尘挪动脚步,语气平静地道,“时千在哪?”
“在魔界通连的深渊之地。”这回朽寂倒是没有隐瞒,反而非常痛快地将时千的下落说出了口,“是魔界天柱的所在地。”
易尘听罢,忍不住秀眉颦蹙,她下意识地想到了神州边境之中的混沌所在,她虽然不知晓天柱究竟以何种形态存在,但想来那里并不安定。
“深渊虽然寂静无声,但并不像混沌所在那般混乱暴戾。”仿佛看出了易尘的所思所想,朽寂说道,“仅仅只是困住圣贤仙尊罢了,我并没有成为天下之敌的打算,只是我将来要做之事,不可被正道知晓,而圣贤仙尊……未免有些太过碍事了。”
魔界看中时千的卜卦能力,却也忌惮时千的卜卦能力。
“嫂子,你应当会帮我的吧?”
易尘深吸一口气,开始一问一答地道:“想要安渡天地大劫,正魔两界有何谋算?”
“天地大劫是劫数也是机缘,一法是用命去填,填到命劫被破,便有一线生机;二则是如道主一般,此界有人顿悟大道,所做之事于天地有大功,于今古有大行,大道宽和,窥见此界生灵并非不可造就,自然会予以此界命脉的延续。”
易尘明白了,她顿悟道:“你想当这位有功天地之人?”
“不错。”魔尊微微颔首,又问道,“嫂子可知晓我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前行?”
易尘回想了一下《七叩仙门》中的描述,淡声道:“持阴书,正乾坤,弑亲弑爱,舍自我而修得道之本源,大道终成。”
大道无形、无情、无名,以如此决绝之法,永得清净。
“原来如此,但为何我兄长并未弑亲弑爱,亦可登临道途之巅?”
“世上道法千千万,唯有你,最极端。”易尘忍不住刺了对方一句,话语顿了顿,又道,“到我了,我问你,道子究竟是什么?”
这几天,易尘一直被困在阵法里,虽说心有焦灼,但也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许多以往根本不会思考的东西。
为何上清问道门的道子地位如此特殊?为何道子会得到整个正道的倾力相助?又为何即便是邪魔外道之人,也不敢冒犯道子半分?
若说,是上清问道门的势力强横,如庞然大物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那也不至于连魔道也尊崇如此。
一定、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而那个深藏的可能,仅仅只是想起,就令人肝胆俱裂。
易尘想起了初遇之时,眉眼清皎如月的少年凝视着她,目光澄澈如同一泓碧泉,平静而又坚定地道:
“我是道子,上清问道门的道子。”
那时候的易尘不明白为何道思源要自恃身份,反复提及此事,但如今细细回想,竟有难言的心慌与苦涩在身躯里弥漫。
“道子。”朽寂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嫂子居然不知道?”
他清越明朗的嗓音落在易尘的耳中宛如恶魔的低语,仿佛自肺腑而来的一股寒气,将易尘冻僵在原地。
“未来的道主——不正是那位于天地有大功、于今古有大行之人吗?”
“斩业舍我,太上忘情——虽然手段不一,但二者本质终究相当,不是吗?”
“我对正魔两道并无偏颇之意,但我不得不承认,在‘舍己为人’这般愚蠢的行事之上,魔道的确不如正道那般凛然大义。”
“用救世之功去填,用无上道行去填,甚至最后宁可让各派大能用命去填,为的就是让此界的气运得以绵延。除了道子以外,想必七道仙门中的长老都已然做好牺牲之后轮回转世、一切重来的准备,毕竟正如道主所言——天崩,千峰万仞定四海,即便朔风砭骨,亦不当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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