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式微,藩王坐大,你淮王之女的身份泄露,朱家血统不纯,皇脉不洁,必成为日后诸藩起兵之由。当时大随天家已保不住你,于是那位世子大人便请淮王妃利用我的阿姐布了这么一个局,引你犯下重罪。他许诺你的父皇,会护你去远南,娶你做世子妃,佑你一生平安。你的父皇爱女心切,便应了他这个请求。”
“但既然是买卖,有买才有卖,你猜,你的父皇拿了什么跟于闲止买你的平安?”
我张了张口,齿间溢出两个字:“淮安……”
当年淮王殁,离妃薨,淮安成了蚌中之珠,人人争之,争到最后,慕央虽替朝廷守住了淮安,远南却将水陆交通的要道握在手中。
朝中一直有人质疑远南一个藩地,为何能堂而皇之地夺我大随要道,原来竟是我父皇暗中许诺。
楚合摇头叹道:“怎奈当年我心思太浅,即便在淮王府撞见了那位于世子,又哪能堪破他的城府?还道也许凤姑是他的人,他来领她回远南。于是满以为阿姐是被我所害,担惊受怕了许多日子,生怕被太上皇知道真相,被你那位锲而不舍的二哥朱焕查到端倪。直到后来燕三皇子来京,助我借‘血症’假死,辗转去了平西,才渐渐从李栟口中悟出这许多真相,才知道我也是被利用了。”
“慕央,你方才让我说什么?阿姐为何而死?”楚合道,“其实回过头来想想,阿姐的死,又与我何干呢?早在她被幽禁仁明殿的第二日,太上皇已然下了旨,要将朱碧贬为庶民,逐出九乾城。却是你,跪在金銮殿外,求太上皇不要收回你与她的婚约,是你说无论她是庶人还是公主,无论她是荣宠天下还是幽闭冷宫,你都想娶她为妻。太上皇正是看了你这幅样子,才多犹豫了两天,想着能否有一个两全之法。否则的话,朱碧当日就会被送去远南,我的阿姐,也不会被幽禁三日心灰意冷到最后一头撞死!”
楚合说到这里,看着沉默而坐,一言不发的慕央,眸中的凄厉色渐渐化无。
她又望向我,笑了:“可惜啊,那位世子大人饶是雄才大略,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我阿姐过世后,你宁肯枯守冷宫也不愿远嫁远南。你父皇大约是怕你生性太烈,若强逼于你,只怕会令你走上绝路,只好允你留在冷宫,盼着你有朝一日能想通,能顺了他的意,嫁去远南。谁知你在冷宫一住就是三年,有一回险些病重身死,也没有要退一步。”
“后来我去了平西,李栟与我说,也许是当年一局令我阿姐憾恨而死,你父皇心中有愧,才追封他为孝昭皇后,随后日渐怠政,早早便传位给了当今圣上。”
“不过李栟还说,江山乱象,你大皇兄虽是治世英主,但天下枭雄并起,只有一人的心机手腕令他畏然惧之。”
楚合似是玩味:“朱碧,你猜,李栟说的这个人是谁?”
她像是累了,伸手打了个呵欠,环目四顾,有些漫不经心:“那个写状子的吏目呢,怎么没在?”
慕央沉默片刻,走到牢门前,唤了声:“刘主事。”
须臾便有狱卒端着小几进来,刘主事将笔墨状纸铺好,等着楚合招供。
楚合道:“我要招什么来着?”
“通敌之罪,孝昭皇后的死因。”刘主事低声提点。
“这有什么好说的。”楚合失笑,“我当年想嫁慕央想嫁的疯了魔,看他日日跪在金銮殿外,便狠心瞒了阿姐几日,不过是盼着太上皇能早日治朱碧一个重罪,让慕央死了娶她的心。”
“至于和燕三皇子的事。”楚合将笑意一敛,看向慕央,“你即便娶我过门,你心心念念不过朱碧一人,守淮安,去西里,一走就是大半年。你可知道我在京里过的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朱焕为了朱碧拼命查当年事的因果,就要查到我身上,淮王妃不愿保我,且还想推我出去替他们于家挡一分兵戈。我那时还想,只要你能回心转意,能真心待我,我哪怕因此被处死了,我也要留在京师与你厮守。我在府里等着你,可是你呢?我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连家都不回,便去了宫里。我追到宫里,你在干什么,你守在兰萃宫的宫墙外,一站便是一个日夜。慕央你扪心自问,自你娶我过门,可曾有一日在心底里将我当作结发妻对待?”
慕央道:“确实是我……对不住你。”
“你是对不住我!”楚合道,“所以我恨透了你,恨透朱碧,还有你们大随天家的所有人!我一生都被毁在这里,我唯一的亲姐姐离我远去,我凭什么不能血恨?我请燕三皇子助我平西,他告诉我平西与燕早有起兵之意,我便帮他,我就是要看燕国铁蹄踏破大随疆土,就是要看天子朱家沦为阶下囚——朱碧生来便是祸根,我偏要当着所有人揭开她的秘密,我要让任何人都护不住她,娶不了她,你慕央不能,于闲止不能,沈羽也不能!”
她说到这里,脸上尽浮现出痛快的笑意,目光落到状纸前的朱砂,移步过去,指腹轻轻一摁,落下一个指印。
风从高窗吹来,冷瑟刺骨,她又步来我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轻声道:“都是因为你,我唯一的亲人才死在这乱局之中。连李栟都畏然惧之的那个人,他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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