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羽怎么想的?他是知道沈琼提出退亲后,皇上您一旦为了保公主名声,拒绝退婚,等着他沈羽的便只剩下被诛杀这一条路。可他用情这么深,不能娶公主已是伤心至极,为何竟会被赐死?这不更惹天下人生疑吗?到那时,沈琼再把他手里公主非太上皇亲生的罪证一放,说皇上您是为了给公主掩盖罪行才杀了沈三少,天下人疑来疑去,便疑到皇上您身上了。
“沈琼既然敢在这个关头上京,说明无论成败他都想好了退路。而沈三少这一出一往情深正是与他理应外合。皇上,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抢占先机才能进退自如。我们既料到了辽东的心思,就该及时取舍,何故要往圈套里钻?皇上只有做给天下人看,堂堂正正地治昌平公主的罪,将她逐出九乾城,才能断了那些乱臣贼子想借机生事的念头。还是皇上为了保护公主,当真忍心让天下人疑我大随皇脉不洁,疑皇上亦非大随正统,当真忍心看江山沦陷,各州官守将自立为王,天下一片混战,万里山河变作焦土,百姓苦乱再无宁日吗?!”
“皇上自登基以来,何曾不为天下百姓着想?枢密使大人这话实在过激了。”兵部尚书斥道。
他撩袍往殿上一拜:“皇上,其实臣知道您在心忧什么,也知道您不是狠不下心做决断,实在是眼下是逢乱世,江山到处都是战火,公主这样的身份,一旦离开京城,离了您的庇护,只怕无论去哪里都不能平安。若只是遇到流民小打小闹还好,如今平西与燕结盟,远南与桓结盟,辽东亦难保没有反意,倘若遇到有心之辈,将公主掳去,只怕九死一生。您是不忍心,觉得天下苍苍,公主既无归处,亦无去处,才始终没有降旨。但——臣方才想到一个主意,皇上或许可以将公主送往军中。”
“军中?”枢密使一愣。
兵部尚书点头:“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北漠有焕王爷,淮安有慕将军,他们所在之地虽是战事频发之地,但也是我大随兵力最强横的地方。老臣说句实话,公主这样的身份,倘孤身流落民间,皇上纵是派出千百兵力去保,也未必能够保住。公主虽不宜久居军中,但无论是焕王爷还是慕将军,保公主一年半载总不成问题,挨过这一年半载,再从长计议不迟。”
他说到这里,沉吟一阵,四下看了一眼:“列位都是可信之人,老臣就直言了。公主身份特殊,此去路遥,行踪实不宜让人知晓。从京城出发往南走,有一雁山,往西北可去向北漠,往东南可通往淮安。正所谓兵行诡道,皇上将公主逐出宫后,若想将公主送去慕将军身边,便对外说要送去北漠,等到了雁山,再突然改道,反之亦然。至于沿路护送公主的将军——”
大皇兄一抬手,止住兵部尚书的话头,问刘成宝:“聂璎卫旻可在?”
“回皇上,聂将军与卫将军早便在殿外候着了。”刘成宝道,随即退到殿外,将二嫂与卫旻传了进来。
“今日夜里,你二人与兵部、枢密使一起到子归殿听议,明日一人带兵去守中州,一人护送昌平离京。”
二嫂与卫旻齐齐拱手:“末将领命,末将一定誓死保护公主,守卫中州!”
御史大夫迈前一步:“皇上,臣还有一提议。”
“说。”
“臣以为,既然沈琼想借着昌平公主非真公主之由退婚,那么待会儿皇上大可以作出一副对公主的身世全然不知情之态,把这个恶人全然推给沈琼去做。也就是说,举证的是沈琼,提出解除婚约的是沈琼,指出昌平公主有罪,要降罪昌平公主的也是沈琼,皇上您一切都是被迫为之,沈琼推一步,您才动一步。”
老丞相惑道:“老臣听不出御史大人的提议有何好处。”
“原本是没什么好处的。”御史大夫一笑,“但是,倘若皇上肯在沈琼到金銮殿前,以款待辽东王之名,招群臣入殿,那么意义就不一样了。左右沈琼的目的是为辽东讨回沈羽,早就做好了赔偿大随的准备。既然他们肯赔,我们何不让他们多赔一些?大随朝臣中,多的是远南辽东平西的人,沈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了这个恶人,令皇上公主兄妹生离,皇上伤心之极,借机将要索赔的七万石军粮增至十万石,辽东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枢密使抚掌赞道:“御史大人真是好妙的主意,多讨三万石军粮分去西南,也可解了淮安以西的军粮之危。”
“只是……”御史大夫犹疑地看了大皇兄一眼,“这样一来,皇上待会儿要治昌平公主秽乱宫闱的罪,也只有当着群臣的面,广天下而告之了。”
大皇兄眉心一蹙。
我道:“那便广天下而告之。皇兄已然决定将昌平逐出九乾城,事实如此,即便掩一时也不能掩一世,还不如坦坦荡荡,也为天家争个清白。”
不多时,外间一声钟鸣,正午已至。
刘成宝进殿禀报:“皇上,辽东王与沈三少到了。”
两年前我随于闲止去江陵,曾见过沈琼一回,那时我只顾着将二嫂骗回京城,对这位鼎鼎有名的辽东王没甚印象。今日再见,才发现沈氏两兄弟其实长得很像,舒雅清举,乍看风流,若说有什么大的分别,沈琼是王,一身王服穿久了,到底多几分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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