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甲胄做得繁复,一人穿来十分困难,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将帛带接在手里,为他环腰系上。
于闲止低头看我,过了一会儿,道:“我把十六留在你身边,你信得过他。”
我点了点头。
他又道:“还有张凉与三千远南兵。”
军中的远南兵一共有一万三千余人,于闲止此行艰险,竟只带走一万人?
我问:“为何要留这么多人给我?”
一路上也不是没遇到过平西兵马,但我们在明月关外,便是遇敌,也不成规模,多则一两千,少则五六百,大都是边镇守兵,何至于用三千远南精锐防范?
于闲止没正面答我的话,只说:“谨防万一,求个安心罢了。”
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心思也比我深远,我不好规劝,心底担忧不已,却无法言之于表,只得埋下头,仔细为他带上护腕。
“张凉虽对你有些冒犯,但他是个直来直去,忠心耿介的脾气,只要吩咐的事,一定会照办,你不必心烦。”于闲止道。
我“嗯”了一声。
院外细雨泼洒,一片晦色,一时角音起,出发的时辰到了,于闲止拿了佩剑,步入雨中,刚走了几步,又折回身,在我跟前顿住,低声问:“你会等我吗?”
我讶然,不由抬眸看他。
此前他不是已经让我留在这里等他了吗?
秋雨细碎而绵密,浇洒在风里,百转千回,连带着于闲止的目色也染上一片深深浅浅的光。
我忽然意识到他所谓的等,也许不单单是指这一次。
我点头:“会。”
他似是笑了笑,俯下脸,温凉的唇在我嘴角轻轻一碰,便往院外去了。
大军走后的隔日,十六便上我的小院来了,虞倾虽重用他,却不是很信得过他,愿意让他知道的消息,随他打探了告诉我,不愿让他知道的,譬如这回远南究竟与谁人对敌,对方实力如何,他概不知晓。
我一夜不能安寝,着人取来地图,想找点线索,地图上标识繁多,我辨认许久,只堪堪认出明月关与岑岭。
十六道:“虞将军走前说了,这一仗快则三日,至晚七日,定能分出个胜负,公主不必烦忧,左右远南赢了输了,对咱们而言都不算坏事。”
赢了,可保我们安稳,输了,也许从此以后,大随就能少一个强敌。
绣姑看我一眼,忽然问:“公主茶饭不思,可是在为那位于世子担心?”
我攥着地图,没有应声。
绣姑叹了一声,劝道:“于世子人品卓然,才干更是举世无双,公主不必为他伤神,安心等便是。”
我应了,如此又等几日,及至四日后的清晨,我刚登上门楼,忽见镇外有一骑远南兵正亟亟策马奔来。
门楼上的守兵也瞧见了,随即击鼓,不一会儿,张凉与几名统领便赶到了。
他瞧见我,似是不满,问:“你怎么在这儿?”
绣姑答:“回张将军的话,阿茱姑娘心忧世子大人的安危,是以来门楼远望。”
张凉冷哼一声,轻蔑道:“谁晓得你安的什么心。”举步朝镇外迎去,扶了扶赶回来的小兵,问:“怎么样了?”
小兵一脸喜色:“禀张将军,禀几位统领大人,世子大人在长垣坡大捷,已攻破了明月关,小的特来传世子大人之令,将军这便带兵过去汇合吧!”
张凉一听这话,高呼一声:“好!”
几名统领也都展颜,当即便传令整军。
张凉回身往营地去,刚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他回过身来,脸上的笑意慢慢没了,看向小兵:“不对,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兵笑道:“回将军的话,小的是虞将军麾下的。”
“哦,哪一卫的?”
“丁酉卫。”
张凉问:“丁酉卫的人我大都认识,老齐怎么派你过来?”
“回将军的话,小的腿脚快,齐统领是以派——”
“胡说八道!”张凉大喝一声,“丁酉卫的统领,根本不姓齐!”
我心底猛地一凝,几名统领也面面相觑。
那小兵见状不好,作势要逃,张凉喝道:“把他拿下!”
守在门楼下的远南兵早有准备,手中长矛拦腰一挥,当即将小兵掀倒在地。
张凉走近几步,低声道:“你不是远南兵,平西的?”
小兵不答。
张凉又问:“是李有洛派你过来的?”
李有洛?
我听到这三个字,一下愣住。
心底渐渐泛起一股寒意,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李有洛已与辽东和燕交手了三月,眼下在沈羽手上吃了败仗,即便再想打回来,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何况远南的北伐军挥师北上,眼下早过了岑岭,就快到明月关了,李有洛身在平西,不可能没接到消息。
对他而言,当务之急是回到平西王城临岐,应付这个大敌才是。因为他很清楚远南纵然兵强马壮,但北伐军长途跋涉,粮草供给迢迢,只要他紧闭王城耗下去,最终落败的一定是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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