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三千_沉筱之【完结】(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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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称昭永公主为妇人,却要喊于闲止阿叔,亲疏这样分明,可见是喜欢于闲止得很了。

  我接过桃花枝,问武卫:“那人……与阿南说什么了?”

  武卫自然知道我口中的“那人”是谁,应道:“问的都是之前那名婢女问过的,小公子的年纪,哪家府上的,眼下在读什么书。小公子照着焕王爷教的答,说自己已四岁,是刘大人府上的,还背了一段《千字文》。”

  时已午过,我令阿南用了些小点,见天边云头低垂,春光已不复先时明媚,猜到快要落雨,原想就此打道回府,但阿南依旧兴致不减,说:“前几日二舅舅与慕世叔带阿南去捉鱼,慕世叔还给阿南做了蓑衣,制了钓竿与鱼篓子,阿南想去霖山上的溪涧钓鱼给世叔与二舅舅吃!”

  我无言,二哥倒罢了,他是自小浑着长大的,慕央凡事循规蹈矩,竟也会带着阿南这样疯闹。

  再一看,先时没注意,随行一名扈从早将阿南的钓竿蓑衣与鱼篓子备好了。

  我不忍扫阿南的兴,只好由了他去。

  行至霖山山腰雨已落下,幸而雨势不大,我与绣姑在山间的一处小亭里避雨,任阿南与武卫换了蓑衣,去不远处的溪涧捕鱼。

  我这些日子一直没能歇好,今日出来这许久,走了大半日路又爬了山,眼下实在困乏,坐倚着亭中的栏杆,竟这么睡了过去。

  但也睡不踏实,耳畔尽是天地间淅淅沥沥浇洒的雨声,时而有风声低吟,送来一声安静的,叹息着,又低沉的:“阿碧……”

  是于闲止的声音。

  我在心中暗笑,这些日子入睡,总能在梦里见到他,而今只不过在山间的亭子里小憩,他竟又入梦了。

  时人总说难解之症是魔怔,是魔障,我看我亦是着了魔。

  朦胧里睁开眼,亭外的青石阶上恍惚立着一人,他撑伞站在雨帘子里,身形修长挺拔,一身月白,乍一眼看去,像是于闲止。

  我只当是自己看错了,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他又唤我:“阿碧。”

  我心中觉得不对,蓦地回首望去,竟真的是于闲止。

  我倏然一下站起身,不经意拂落了搁在一旁的桃花枝,怔忪道:“你……你怎么会在这?”

  于闲止这才收了伞,进了亭子,默不作声地拾起地上的桃花枝递给我,轻声道:“我方才在林间遇到刘府的小公子,知道是你带他出来踏青,命人寻了寻你的踪迹,便跟来了。”

  又一笑,“见你有些困乏,不忍吵醒你,是以在亭外等着。”

  我不知他是否是认出了阿南,心中紧张得厉害,一时间连久别重逢的欢愉都淡去不少,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你是怎么猜到……是我带他出门踏青的。”

  于闲止看着我:“他说话的语气与神态有些像你,想来是跟在你身边长大。”

  我问:“只是这样?”

  他又道:“他拿兔子与白柃换玉佩,事后却将玉佩归还,说因为玉太珍贵,他不该收。那玉成色虽好,却是凡品,谈不上珍贵二字,但坠子上的凤凰螺珍珠乃贡品,实非等闲人能够认得。刘寅虽贵为淮安太守,为人却节俭,府上应当不会有人能一眼看出凤凰螺珍珠的可贵。你这些年住在刘寅府上,想来是你认出这珠子,才令他过来归还,何况……”

  他说着一顿,唇角又浮起一枚浅笑,“能想出折一枝春光以作回礼的,大约只有你了。”

  是了,竟是我疏忽了,既然我能通过一枚凤凰螺珍珠认出桓公主,于闲止自然也能借此认出辨出珍珠的我。

  于闲止叹了一声道:“不知是否因为跟在你身边长大的缘故,我方才见那刘府的小公子,竟觉得他的眉眼有些像你。”

  我不知说什么好。

  方至此时,我才意识到,他看过玉佩后,望向阿南那抹温柔得令人心惊的笑,不是因为认出了阿南,而是因为认出了让阿南来归还玉佩的我。

  诚如他此刻看着我,眼底的浮光与雨色。

  突然一下子,我的心就软了。

  我本该要问他为何要将那桓公主带在身边,为何她来踏青他会亲自来接她,他说过绝不负我此生只我一人他都忘了吗?

  可我眼下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我与他分别三年,没有一日是不想他的,此刻与他再相见,哪怕要靠粉饰太平,享一刻与他重逢的欢愉也好。

  我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卑微,可又觉得这一刻卑微亦是为了自己,藏在心里,谁都看不见,有什么要紧。

  雨声淅淅沥沥。

  于闲止帮我将颊边的发拂去耳后,又唤我:“阿碧。”

  我轻轻“嗯”一声。

  他问:“你可是在怪我,为何来了淮安这么久,却不来看你?”

  我没答话,原来竟被他看出来了。

  他又问:“你可是,在怪我,为何将白柃带在……”

  “那你为何不来看我?”不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他。

  我不想提桓昭永,至少此时此刻,我不想提。

  他似愣了愣,正要开口,忽闻山间一阵脚步声。

  阿南穿着蓑衣,抱着鱼篓子,自雨里遥遥跑来,一面向我招手一面喊:“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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