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落了几场雨,天刚凉了几日,转眼又烈日当头。
这一日,阿南刚跟刘寅学完了《论语》,便要拉着武卫去西市口听人说书,还没走到府门口,只见一名小将士匆匆行来,大喜道:“禀公主,焕王爷殿下与聂将军在小河洲得胜!如今已在回淮安的路上了!”
“当真?”我道,又问,“那我二哥二嫂可有受伤?”
“焕王爷没有,聂将军像是伤势不轻,所幸性命无尤,焕王爷是以来信说,可能会在路上耽搁些日子,让聂将军好好养伤。”
我愣住,我二嫂武艺超群,乃大随第一女将军,何况此去合围沈羽,整合了大随、远南、桓三方之力,就这样,二嫂竟还会受伤?
我问:“那沈羽呢?你们是活捉了,还是他已经……丧生了?”
小将士摇了摇头:“都没有,听说是带着辽东王小世子逃了。但焕王爷殿下已全数剿灭了辽东残部,待收复济州后,辽东再无复起的可能。”
这么多人去合围,还能让沈羽逃了?
我问:“怎么逃的?”
“王爷殿下的来信上没提,只说当时战况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我还待再问,只听府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眼前的小将士先我一步反应过来,对着府门口的人拱手道:“卫将军。”
二哥二嫂得胜,这分明是天大的好消息,可卫旻眉间一丝喜色也无,反倒有些焦急。
他步到我身前,拱手行了个礼,开口便问:“公主与小公子的行囊可已收拾好了?”
我与阿南的行囊早子决定要回京当日就收好了,而今虽然多留了月余,不过取出了些日常用度,略作归整便可启程。
我点了一下头,看卫旻一脸急色,忍不住问:“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卫旻沉了一口气:“桓白朽死了。”
我一怔:“你说谁?桓廉亲王白朽?”
他两个月前不是还被于家二公子接到府上养伤吗?当时于二公子为他请了名医看诊,可惜名医还没入城,便被桓境内的暴|民杀了。可是,听说那白朽的伤势并不致命,凭于二公子对他悉心照顾,岂有救不回他一条命的道理?再者说,远南于家势大,就算从外头请的名医被杀,宫中的太医被白桢拦阻,于二公子府上难道没有大夫?既然有,为何救不了白朽?
我问:“白朽怎么死的?”
“尚不清楚。”卫旻道,“还有一个消息,远南境内,于四公子也整军了。”
我愣了半晌:“远南与桓,这是什么意思?”
卫旻摇了摇头:“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探子那里的消息也没有传过来。但是,末将有一个猜测——远南与桓,同时这么大动作,可能是要整合大军伐随。”
“伐随?”
“是,远南之所以与桓结盟,除了地理上相互依凭,有共利可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朽。桓白朽与远南王的交情,是他们盟约的纽带。而今白朽死了,兼之白朽生前又与白桢水火不容,两边的关系一定十分微妙。他们一定需要再建一个牢不可破的盟约。”
“把桓公主嫁给远南王为妃,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沈羽战败,辽东覆灭,对远南与桓来说,只剩随一个敌人,在这个时机一同举兵伐随,不可谓不明智。毕竟桓境内乱成这样,对于桓来说,除了打下去,争下去,竭力维系与远南的盟约,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道:“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就像心中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安一样,似乎是没有由头的。
细细想来,桓的动乱,白朽的伤,白朽的死,桓的分兵,远南的整军,哪里都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不对劲。
卫旻点头道:“是,末将把这事禀报给了慕将军,慕将军也说事有蹊跷。但我等身为大随的将领,凡事只能做最坏的打算。眼下远南与桓既有大军来犯的可能,我们就不得不防。如果倾远南与桓的所有兵力,单是打头阵的,就是四十万之众。”
“淮安这里不日后恐会沦为沙场,再不宜久留,慕将军已发急函回京,请皇上下令调兵,并命末将即刻护送公主殿下回京。”
卫旻语气迫切万分,已由不得我去细想。
我点了点头,命绣姑与府中婢女帮我和阿南重新整好行囊,于这日午后,启程赶往京师。
天阳炖耀,连着几日赶路,晒得随行一众人等恹恹的。
我们这一行人,除了卫旻带来的千余将士,还有慕央给我的武卫,这些年常在刘府伺候我与阿南的婢女与小厮。
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战况有异,行在路上,偶尔掀了车帘去看,也觉得路上过往行人神色匆匆,沿途好景都覆上黄沙漫漫。
阿南倒是自得,他头一回赶这样远的路,一路上精神十足。偶尔到了驿站,略作驻足,他便从他的随身行囊里翻出素笺读读写写。
这些素笺是临行的前一月,刘寅带着他一起抄的,上头写了《论语》的“为政篇”与“学而篇”,刘寅还赠给他一只碳笔,让他将沿途见闻,所思所得,一并记在空白的素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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