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渐深了,三人书房对坐,桌前氤氲着浅淡的茶香。
“你们应该也能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风阳辛低眼看着杯盏里淡青色的茶水,忽然说。
他口中的“她”,就是周双双。
顾奚亭和顾景清对视一眼,同时沉默。
“我之前给你的药丸,只能缓解,无法根治。”风阳辛又说。
之前风阳辛把药丸交给顾奚亭时,就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
顾奚亭生来便仙元残损,以至于他沉睡百年都不得苏醒。
后来护心花种盛开,致他苏醒。
所有的灵药于他而言,远不如人间的烟火气。
而前生风千露的护心镜在化作花种落入他心头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今生的周双双,活不过二十二岁。
无论是天外之境的灵药,亦或是人间的药,对她的作用都微乎其微。
“那如果……”
寂静的书房内,顾奚亭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把这朵护心花……还给她呢?”
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顾景清和风阳辛的目光都停驻在了他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惊诧。
尤其是风阳辛。
“你果真舍得?”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奚亭,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可知取出护心花,你会承受多大的痛苦?”
顾奚亭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这些都不重要。”
他顿了顿,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风阳辛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心内不由感叹了一声。
他看得出来,这位青丘的少君对他的小孙女,是动了真心的。
“那护心花早就融进了你的血肉,若你想强行取出,就得连着你的心脏一块儿。”一边沉默许久的顾景清终于开了口,看着顾奚亭时,神色略有几分复杂,“这剖心之法,你也愿试?那可是会搭上你一条命的。”
风阳辛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那我也只能这么做了,父君。”顾奚亭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遮掩住眼瞳中的情绪。
他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没有她,没有两百多年前的那颗护心花种,他又怎么能有这清醒的十几年?
今夜过去,周双双就十八岁了。
距离二十二岁之期,仅仅只剩四年的时间。
可她明明才刚刚重拾对生活的信心,她才刚刚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他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她死?
反正他胸口里的那朵护心花,本来就是她的。
“奚亭……”顾景清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青丘是长情之地,他的儿子,也终究还是一个长情的神。
一如他当年义无反顾与涂玉在一起时的那般模样。
“护心花已经融进了你的血肉,那便是你的了,你若是真的剖心取出护心花给了她,你认为她会如何?”
风阳辛摇摇头,轻声叹,“如果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当初又何必将护心镜给你。”
即便过了两百多年,即便她已经忘记了前世种种,但风阳辛仍然相信,他的小孙女仍是那个骨子里倔强的她。
“您还有别的办法?”顾奚亭看向他。
风阳辛点了点头,看向顾奚亭时,全然没有刚才的凝重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隐约的戏谑,“刚刚不过是试一试你对我那小孙女到底有几分真心罢了,算你过关。”
少年人的心性不定,风阳辛担忧这位年轻的青丘少君此时的深情,并不能抵挡山海变迁,岁月流转。
身为神明,他可有千年万载永无止境的生命,然而情爱,却是极容易消磨于时间洪流的。
凡人寿命不过几十载,尚易心变,更不提神明若是心生变故,又当如何?
风阳辛曾因妻子霖娘的变化而耿耿于怀数百年都不得开解,时至今日,他每每想起来,仍然会有几分怅然。
曾经夫妻恩爱几十载,到最后,却是他以一把霜月勾,结束了她的生命。
情爱啊,在他这里,果然是最易生变的东西。
但反观顾景清和涂玉这两人,却又恰恰与风阳辛和霖娘相反。
天外之境无人不知,昔年青丘神君顾景清为了能与涂家之女涂玉在一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而岁月更迭,这两个人时至今日,仍然一如当初那般恩爱。
那么他与霖娘……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收敛了黯然的神色,风阳辛再看向顾奚亭时,笑了笑说,“其实她本身的症结在于魂灵与躯体的不适应。”
“因此,她最需要的,也是烟火气。”
顾景清听见他这么说,就皱了一下眉,“如果仅仅只是需要这个,那双双她的身体应该早就痊愈了才对。”
更何况,烟火气只对神明有作用。
“她原来只是魂灵,但到底也是被我用诸多仙灵之气养过的魂灵,烟火之气并非对她没有作用,只是她自己无法吸收罢了。”风阳辛解释着说道。
顾景清垂眸思索了一下,又觉得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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