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大门打开, 迎回了前去秘密烧粮草的江湖高手们。
出去三十人,唯有十八人回来。
墨卿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军营,有点恍然。她下意识歪头看了一眼身旁,是空的。
平日里那些并不怎么熟悉的正道众人,都怀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开口也是小心翼翼的。
“教主,您……那个, 节哀啊。”
“十七公子心有大义,真是令人动容。”
“教主……”
熟悉或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起,墨卿微微垂着眼, 冷淡而漠然。
死后不过是黄土一坯,得再多称赞又如何?
墨卿抬眼看向了曲清衡, 他就安静站在她面前, 微微垂首, 看不见他那副看似温柔实则冷漠的表情,倒生出了几分随她打骂的感觉。
可就算把曲清衡一掌拍死,也不能怎么样。况且, 若不是曲清衡突然冒出来,带他们从狭窄的山洞穿过,也许今夜回来的不会有十八个人。
“十一。”墨卿声音很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惊羽卫,将十七寻回来。”
微微一顿后,墨卿看着荒凉的月色,慢慢补了一句:“带回落月崖安葬。”
墨卿最终选择了接受这个事实,她觉得累极了,孑然一身穿过了重重的人群,然后迎面遇见了匆忙赶来的扶苏。
两人隔着几步之遥,墨卿不起波澜看了扶苏一眼,转身走远了。
她独自走到了军营外的一道山坡,夜露深寒,隐隐有些凉意。她从腰间摘下了一支短萧,望着遥远的弯月,慢慢吹了起来。
幽远苍凉的箫声逐渐响起,冷清的月色盛着萧音在夜色中飘荡,低回婉转,似是故人的低语。
曲名魂兮,是吹给已逝之人的,但望故人早过忘川,忘却苦难。
一曲终了,墨卿立在冷清月色下,放下了短萧。身旁,扶苏已经站了许久。
“我从未将他当成手下。”
沉默了许久,墨卿轻轻说道。
江湖中皆说,十七是墨卿身边咬人最凶最忠心的狗,她向来对此嗤之以鼻。十七于她,更似亲人。
“我知道。”
扶苏将墨卿轻轻揽入了怀中,神情温柔极了,让她靠在了自己怀中。她将脸埋在扶苏怀里,恍然间想到。
这是第二次,十七为她而死。即使重活一世,他依旧是为她而死的。
……
第二日,扶苏悍然出兵了。在粮草一时短缺,东瀛精锐小队折损过半的情况下,周策带领的军队军心开始涣散,被打得措手不及。
一抹黑衣飘在战场中,形如鬼魅,见血封喉。搅得盛京大军人仰马翻,周策又惊又怒,派出去的东瀛杀手对上墨卿无一活着回来,东瀛特地派来相助的精锐小队在昨夜死伤过半。
主帐中,副将战战兢兢汇报了前头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战局,周策的脸色越来越沉,眼角细细抽动着,眼尾下那点殷红越发似血。他蓦然一扫桌案上的东西,白瓷茶具砰然碎开,周策狠狠一挥衣袖,忍无可忍吼道:“一群饭桶!”
此时,双方正激烈交战。
扶苏身旁是严阵以待的惊羽卫,他站在最前面看着战局。前面,墨卿手持落月刀,无声无息抹上了一个参将的脖子,殷红的血顺着雪白的刀刃滚落,她漫不经心一抖,泛着湛湛冷光的刀刃映出了她冷淡漠然的眉眼。
黑衣染了血,衣尾不慎被削去了衣角,侧脸上还溅了一抹血痕。她立在那,无端让人想起七年前那个夜晚,偌大的摘星楼,被一夜之间血洗。
墨卿一身黑衣,冷清的月色映着她杀气横生的眼,让人胆战心惊。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杀过人了。
扶苏不喜欢见血,墨卿知道,所以在他面前,能不见血则不见血。
盯着激烈交战的战场,目光慢慢落到了大军中心一个领兵的主将身上,墨卿微微眯起了眼,然后骤然掠出!
这一仗打了两日。两日后,周策终于退兵了。
仅仅两日,墨卿杀神的名号就传遍了两军。
盛京军回撤到沂州城内,死守不出,军中士气低落,见到黑衣还会下意识的胆颤。
秦淮军拔营而起,驻扎到了沂州城城外,虎视眈眈盯着沂州城。
夜里月色极好,月明千里,细碎的星子缀在夜幕里。
帐中点着一盏琉璃灯,灯火映出一段雪白的刀刃。墨卿正垂首拭刀,另一侧的上首,扶苏正翻阅着一卷羊皮地图。
烛火一晃,爆出了一个灯花。帐中十分安静,墨卿拭完刀,收刀回鞘后,忽然想起了今日拔营时听陆一随口提起的事。
“你让陆九去接亦晟了?”
扶苏正微微皱眉看着地图的某一处,忽然听得墨卿开口,微微有些怔。从昨日夜里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就像平日里闲来无事聊两句的感觉,平淡自然,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扶苏敛目一笑,烛火映着雅致的眉目,更显温柔平和,“他也十五了,也该出来见识历练。”
墨卿可有可无应了一声,看着扶苏面上温柔的笑与那点恰到好处隐藏起来的小心,她突然挑了挑眉,微微一勾唇,淡淡道:“扶苏君,我不是陶瓷捏的人,与我说话无需这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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