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觉得,只要往后不再生事作恶,时日一久,也就没人会记这些陈年旧事。毕竟,世间之人,只会牢记切身相关之事,旁人的事——不过是一时愤慨罢。”
墨卿沉默了良久。
半响她也只想到一句话:“哥哥,你这话真不像正道公子会说的。”
听到“正道”二字,扶苏忍不住微微一笑,垂眸看着墨卿说:“我从未觉得这世间有绝对正邪之分,就如同世间没有绝对的善人。只要不生蓄意害人之心,不扰天下安宁,在此之外做些无关紧要的坏事,倒也无伤大雅。”
“毕竟个人自有活法,怎能要世间之人都成善人。”
墨卿不言,仰头看着他,几点萤火翩跹,在两人面前飞舞,在她黝黑的眼中留下了一点微亮,就像深渊中的一点萤火。
她伸手去抓,几点萤火从她指间穿过,灵活飞远了。看着几点飞远的萤火,她有些怔然。
“七七。”扶苏笑着唤了她一声。
墨卿闻言转头,只见扶苏修长的手指张开,掌心里赫然有一点萤火。
“真好看。”墨卿伸手小心接过那点萤火,看着它点过指尖振翅飞远,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温凉的掌心摸了摸她的发顶,扶苏声音含笑,在夜色中更显温柔:“莫想太多。”
墨卿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几分,但她既没问也没说什么,只是弯着眼睛笑了:“好。”
两人顺着小道慢慢走,墨卿看着扶苏宽大云袖下指节分明的手,心底有一点微痒。想了一会,她微微抬手——
牵住了扶苏的衣袖。
她动作很轻,只是牵着一角,然后继续慢慢走着。
还没走出两步,衣袖一扬,她手中的衣角就脱了出去。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温凉的手就牵住了她。
他手指修长,正好将她小小的手握住。
墨卿沉寂已久的心忽然狠狠一跳,像冰封千里的原野,刹那间绿意葱茏。
她微微抬头看去,正好能看见扶苏修长挺拔的背影,和下颌分明眉眼清隽的侧脸。
墨卿知道他最近在查什么,也知道有些事,他永远也查不到,因为知道的人,还活着的只有她。只要她不说……他就查不出东瀛的所有布局,救不了武林正道也救不了这天下。
只要不说。
“哥哥。”墨卿的脚步一缓。
扶苏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笑着问:“怎么了?”
墨卿看着他温雅的笑容,直直看入他的眼底,然后微微笑了。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摘星楼的人,其实没有死绝。”
她看着扶苏的表情一点一点变了。
“摘星楼门主第三子——詹子砚,还活着。”
……
已近寒露时节,路旁草木摇落霜为露,苍茫天空上,三三两两的大雁南飞。
马车在大道上平稳行驶,天气愈发寒凉,车内已升起了暖炉。
墨卿窝在软榻上,懒懒散散半躺,右手边放着爱吃的零嘴和清水,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萎靡的气息。
扶苏看着她这幅懒散模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詹子砚住在罗云村里,过了双桥镇便是。
而双桥镇在落月崖势力范围边缘,也算是落月崖的领地了。
“七七,你说为何只有詹子砚活了下来?”
处理完最后一封秦淮的奏折,扶苏搁下了笔,看着墨卿含笑问道。
墨卿扔了一个乌梅入嘴,含糊不清答道:“也许是他运气不错。”
“我倒觉得,他曾经可能帮过墨卿,所以才独独留下了他。”顿了顿,他支着下颌想了一下,又接着说,“这份恩情应该不算很重,或许是一饭之恩。放此人离去又不放心,所以就将他安置在了落月崖势力内以免节外生枝。”
墨卿差点将乌梅核一起吞了下去,扶苏真该改行去断案的,这也太能猜了,随随便便一猜就是八九不离十。
随便含糊了几句,终于到了罗云村。
一个十分普通的村子,鸡犬相闻,民风淳朴。马车停在了村外,扶苏带着墨卿步行走入了村口,引来好几个小孩的目光。
自从将詹子砚安置在这里,她就再也没来过。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那个天真幼稚的少爷,也不再天真了。
扶苏不知从那里拿出一袋糖,送给了在村口玩闹的孩子,然后向他们打听詹子砚的住处。
几个孩子也不怕生,笑嘻嘻接过了扶苏的糖。
“您找先生?先生住在榆树底下北边的小院,往前走就能看见榆树了。谢谢哥哥的糖!”
扶苏朝他们笑笑,然后牵起墨卿朝村里唯一一颗榆树走去——也不远,百来步距离。
走到榆树下,往北看去,果然有一方小院,院门外还有块木牌——致远书斋。
想必是詹子砚见村里没有教书先生,就用着小小院落当了书院,当起了教书先生。
曾经武林第一大派的小公子,最后却落得这个结尾,不免让人有些惋惜。
墨卿沉默了片刻,却也没有半分后悔的意思。能留下詹子砚一命已是她对摘星楼极致的宽容,只能怨他爹和祖父杀孽太多,最后牵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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