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郁闷于他为何不断投来一个又一个尴尬的问题,他便又做出了大胆的假设。他仿佛认定我一定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问个不停,而我现在只能被他牵着鼻子到处乱遛。
“没有。我的记忆中,并没有这回事。”我答得不卑不亢。
林落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就得考虑别的情况了。不好意思啊,段伊宁,这是我调查事情必经的过程。”
我嗯了声,又摇摇头,目光又飘到了外面的雨上,院子里凉亭的瓦片被冲刷得锃亮。这小子看起来要比云陌精明一些,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是一直揪着我问问题就不大可爱了。
“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有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
我闻声转头,看向他。
“我保证,这是今日最后一个问题。”
我看得出他的诚恳,虽然满腹不耐烦,仍然点头答:“你问吧。”
“我很好奇,你为何会带着一个山猫精?你不害怕妖怪?或者说,你不憎恶妖怪?”
我也很好奇,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见过玄乐吗?嗯,就是那个山猫精。”
他点头:“刚刚见过一眼,长得的确挺可爱的。可她始终是个妖怪啊。”
我哼了一声:“妖怪又怎样,她又不谋财害命,不过是一条普通的生命而已。”我觉得既然都活到二十一世纪这个份儿上了,人事音书都不知道经历了几轮了,这点觉悟还能没有?于是问:“你——怕妖怪?还是恨妖怪?”
我心想着,也许他和妖怪有什么渊源,又或者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说不定,还能听个故事打发打发等待的焦灼时光。这也算是我问他最后两个问题的私心吧。
但是他却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我的希望破灭,便哦了一声。
外面大雨依旧,屋内忽然出现极其尴尬的局面。我们俩谁都没说话,我的目光四处游移,这个时候,想动一下都不敢动了。
“没想到。”
“嗯?”我很感谢他突然的话语能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觉悟。”
“什么?”
他在我的疑惑目光中退出了房间,只说了一句:“我睡觉去了。”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我连“哦”都没来得及说。他的这句话总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人与人之间普通的对话,也不是鬼差毫无意义的玩笑。忽然一道闪电从窗外闪过,接着轰隆一声,我惊得浑身一颤。
怎么说,这种感觉很不详。
屋后的紫竹林是一片呜呜低泣声,我放弃了桌子上的《酉阳杂俎》,抱着手机爬上了床。打开手机信息,又关上,反反复复,最后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这种行为并不是我的一贯作风。
我还是无法理解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不得不仔细回顾了自己这一千年来的生活,除了十八岁之前的记忆,其他的日子里我真的不记得自己犯过什么大错。
十八岁之前?
十八岁之前,我娘说我是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于是接下来的几十年,我都如她所说的那样,继续做个闺阁小姐。只是——我多年不变的容貌让我没有完全走上闺阁小姐的道路。
我不能嫁人。
母亲一直在托媒婆给我寻找合适的人家,可男方都因为我曾经胜过一场大病差点丢了性命而拒绝,他们觉得不详。
可我被灌输的思想一直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为了母亲,我仍旧和不同的媒婆见面,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我不同意。他不同意。我母亲不同意。他母亲不同意。
无非是这样。
几年后,我意识到自己大概天生命不好。直到三十岁那年同龄的姑娘眼角出现了一道皱纹,周围的人才发现,我这十年来相貌几乎一点点都没变化。
于是,渐渐地,我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姑娘,但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容貌依旧保持着十八岁的模样。家里人再也不让我出门,我亲眼见着身边的人逐渐老去甚至死去,就这样几十年过去,这世上再也没人认识我了。
我的脑海里走马似的过完了我这一千年来的时光,记忆中依旧找不到任何一点点可恶到叫他人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事。
神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时候,我的眼前忽然一亮。云陌的轮廓在我眼前缓缓出现,一阵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天色这么暗该开个灯了。”随后“啪”地一声,我的房间亮堂起来,我这才注意到窗外已经变成深蓝色。
雨还在继续。
云陌就这样站在灯光下,黑色的长袍下已然看不到一丝影子。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小人儿,玄乐忽然就从他身边跳到了我的怀里。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你怎么来了?”我抱着玄乐,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云陌双手环胸,靠着桌子,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玄乐抓着我的胳膊,抬眼泪汪汪地问:“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不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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